毛亞楠
目前,體育仲裁已經成為國際體育組織、國際各單項體育協會和許多國家體育組織解決體育糾紛的重要程序制度。中國的體育仲裁制度和機構也在積極探索建立中。
據了解,我國雖在1995年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但關于體育仲裁只有一條象征性的規定——第32條規定,“在競技體育活動中發生糾紛,由體育仲裁機構負責調解、仲裁。體育仲裁機構的設立辦法和仲裁范圍由國務院另行規定”。
而在200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頒布,問題又發生了變化,該法的第8條第9項明確規定:“仲裁制度職能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制定法律。”體育仲裁的立法權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手中。
2004年,國務院頒布實施的《反興奮劑條例》第46條規定,“運動員因受到前款規定的處理不服的,可以向體育仲裁機構申請仲裁”。然而十多年過去了,我國早已躋身世界體育強國之林,我們的體育仲裁制度和機構仍然處在探索和籌建之中。
北京一軒律師事務所管理委員會主席、商事仲裁部主任荊君望向《方圓》記者介紹,由于國內目前仍無統一的體育仲裁規范和專門的體育仲裁機構,國內體育仲裁解決途徑目前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由國內體育主管部門或國內體育協會進行處理。比如中國足協就有內設的糾紛解決機制,同樣,中國籃協、田徑協會、泳協等協會都有自己的爭議處理規定。第二,國家奧委會可能會涉足有關選拔運動員或運動隊參加國際體育組織贊助的比賽的爭議,國內法有時會授權國家奧委會在批準參加國際比賽和決定運動員參賽資格方面具有專屬的管轄權。第三,國內法院。體育協會規定的仲裁以及其他內部比較正式的爭議解決方法的廣泛應用并不能夠阻止訴訟。有些請求不受仲裁條款的約束,并且即使這些爭議由仲裁解決,國內法律也規定了對這些仲裁裁決的司法審查權。
在實踐中,以運動協會內部解決和依靠體育行政部門的調解與裁決是我國現有體育糾紛的主要處理方式,而當事人協商、向法院提起訴訟的情況雖存在但數量極少。荊君望表示,這種主要依靠體育協會內部、行政機關或者和解的方式解決的辦法,由于沒有統一、明確的規范標準,在操作中往往存在無法可依、自由裁量性較大、不獨立、不公平、個人主義色彩較重等弊端。例如,中國足球界的“假球”、“黑哨”事件時常發生,中國足協作為足球行業的“大管家”,其矯枉必然過正的處罰在體育界和法學界引起了很多爭議。由于中國沒有與這些糾紛相適應的救濟機制,所以當年甲B爆發假球事件后,一時間申請勞動仲裁、提起行政訴訟、到足協申訴的情況混亂了體壇。如此現狀顯然不利于體育爭議公正有效地解決,同時也和國際上的體育爭議解決機制有很大差距。
一個最顯著的思維差異在于,CAS審理案件時適用的是程序法律,而非實體審查。因為沒吃透相關行業規則和法律法規,中國體育吃過不少“啞巴虧”。
西班牙主帥卡馬喬與中國足協的“合同糾紛”,曾給中國足球帶來高額賠償。卡馬喬2011年正式出任國足主教練,但因其戰績不佳,屢次率隊吞下恥辱紀錄,致使中國足協2013年單方面與卡馬喬解約。因解約談判未能就賠償金額達成一致,卡馬喬向國際足聯和CAS申請援助。2016年年底,雙方官司畫上句號。卡馬喬得到了高達5000萬元的賠償。而中國足協之所以輸掉官司,根本原因在于當初雙方所簽合同中存在巨大漏洞。合同中并無成績指標作為約束條款,且合同未經專業審核即生效,極其不專業。
早在2012年,中國法學會副會長、中國政法大學原校長黃進教授就曾呼吁:“體育仲裁機構可以在體育組織的推動下成立,但必須保持獨立性,這樣才能保證裁決的公正性和權威性。”2018年,在中國政法大學召開的“體育仲裁與反興奮劑法治”專題研究報告會上,黃進再次強調,“中國體育糾紛解決機制需要盡快建立,特別是涉興奮劑問題的體育仲裁制度的建立,否則嚴重影響中國作為世界體育大國的形象,不利于中國體育事業健康、可持續發展”。
荊君望認為,中國體育仲裁機構遲遲未建立的原因,除了相關管理部門不夠重視、體育管理體制存在問題之外,與體育仲裁理論研究不完善有很大關系。中國到底需要一個怎樣的仲裁機構,我們或可從其他國家關于體育仲裁的做法上收獲啟示。
在仲裁的獨立公正性方面,英國在2000年成立了“英國體育糾紛解決委員會”,仿照CAS的模式組建。在英國,體育爭議的仲裁解決通常是通過兩種方式加以確認:第一,在有關體育行業的章程中載入仲裁條款,規定以仲裁方式作為唯一的糾紛解決方式,在成員與該體育組織發生任何體育糾紛時,只能通過仲裁方式解決,不得向法院起訴;第二,在有關體育行業的章程中載入仲裁條款,規定任何成員對該體育行業內部糾紛解決機構所做裁決不服,可以申請外部的仲裁程序對此裁決進行復審。

2016年8月25日, 前FIFA主席布拉特抵達CAS, 遞交申請望撤銷國際足聯對其實施的“禁足令”。2011年, 布拉特因涉嫌賄賂及腐敗被國際足聯禁足6年,布拉特向CAS提起上訴。(CFP)
在仲裁制度的建立方面,美國體育仲裁制度是建立在美國國家仲裁制度的基礎之上的,其直接依據是《美國業余體育法》和美國奧委會《爭端仲裁條例》。美國仲裁協會是美國最大的也是最著名的仲裁機構。美國法院方面的態度是,只要體育組織的章程和規則不違反公共政策并且恰當地運用,法院一般不干涉。
中國政法大學仲裁研究院副院長兼秘書長姜麗麗認為,“縱觀這些成熟的體育仲裁制度,其重要特點就是與CAS的救濟途徑相通。也就是說,運動員對國內體育仲裁的結果不服可以上訴至CAS。國內外相通的救濟機制,倒逼其國內體育仲裁的規則盡快完善,從而保障該國會有更多職業人士順利進入國際體育仲裁領域,增強其影響力和話語權”。
姜麗麗提到,2012年的時候,CAS在上海設立了聽證中心,這足以看出CAS對中國體育大國地位的特殊重視。她認為,若中國體育仲裁機制得以建立,以中國當前的“體育大國”體量,必然可以培養出大量可供市場選擇的體育仲裁專業人士,從而為我國參與國際體育仲裁競爭打下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