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導粉絲借貸追星，“微博借錢”還有多少坑？

敖瑾

近期，有網友發帖稱，新浪金融旗下官方信貸產品“微博借錢”，疑似誘導用戶借貸打榜，用戶在微博借錢提現相應金額，點贊數量將翻倍。該網友還表示，經過計算，微博借錢年化利率很高，且規定不可提前還款。

雖然微博借錢后來在官方微博上對事件做出回應，但南都周刊記者調查發現，微博借錢不止一次利用粉絲文化為平臺引流，而且還涉及隱藏貸款利率、不良催收等多項不合規行為。

誘導粉絲“借貸打榜”

爆料網友的帖子顯示，使用微博借錢提現，達到一定金額，點贊數將得到相應倍數的增加。這條使用微博借錢可讓點贊數翻倍的規則，得到了微博借錢客服的確認。

因為粉絲在微博刷高數據為偶像明星打榜現象的盛行，該網友認為，微博此舉是在誘導粉絲借貸，從而達到為偶像明星打榜刷高人氣熱度的目的。

網帖發出后，微博借錢被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不少“飯圈”人士都在網帖評論，相互提醒不要為了給偶像打榜，而在微博借款平臺上借貸。

2019年11月21日，微博借錢在官方微博上對事件做出回應，稱使用微博借錢借款點贊數量翻倍情況存在，但僅限于“雙十一網購勢力榜”活動，不影響微博用戶本身的“被贊”情況和其他微博功能，部分用戶對個別活動規則產生誤解。

南都周刊記者隨后了解到，“雙十一網購勢力榜”的活動形式為微博用戶上傳雙十一購物商品，積累點贊數，點贊數排名靠前的用戶將獲得現金獎勵。如果粉絲從微博借錢借款提現，點贊數就會翻倍。

記者查閱該榜單發現，排名靠前的十名博主無一例外全部是明星粉絲。而他們在好物紅榜上推薦的產品，也是喜歡的明星代言的產品。

這項原計劃從11月13日一直進行到29日的打榜活動，提前于27日零點結束，相關規則和榜單詳情已經無法查看。

事實上，自我定位為“年輕人的借錢平臺”的微博借錢，一直試圖通過偶像明星來增加平臺流量以及用戶活躍度。

11月，微博借錢多次開展完成任務參與抽取偶像明星周邊的活動。在微博借錢11月1日發布的一條轉發贏愛豆簽名照活動微博評論中，有粉絲留言稱想要某明星簽名，微博借錢賬號回復，“也許用微博借錢可以更快圓夢。”

有“飯圈”人士擔憂，微博借錢利用粉絲文化給自己導流，很可能對一些年輕粉絲造成誤導。追星六年的資深“飯圈”人士林莉對記者表示，“很多年輕粉絲、學生粉絲可能連貸款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很純粹地想要為自己喜歡的偶像做點什么，結果掉進一個大坑。”

林莉說曾聽聞“飯圈”內確有年輕粉絲，為了提升自己“愛豆”的專輯銷量數據，通過消費貸平臺貸款購買多張專輯，以表支持，因此她擔心，一些辨別能力不夠的年輕粉絲會受到影響，令相關“借貸追星”的情況在“飯圈”蔓延。

“現在各家的‘粉頭都出來提醒追星的年輕粉絲不要在微博上面借錢。”

2019年8月，微博借錢還曾開展“全民曬微博身價”的活動，以偶像明星作為微博影響力單位，吸引粉絲參與活動。

羅蘿8月5日刷微博時碰巧看到這樣一條推介微博，“當時也想測測自己的身價”，于是就點了活動的網頁鏈接。系統提示參與“身價測試”需要注冊，她便按提示輸入了手機號。但她當時并未注意到，該活動是由微博借錢發起，也不知道注冊了個人信息，就相當于注冊了微博借錢的賬號。

在之后的大半個月，羅蘿收到許多借貸平臺的推廣短信，包括微博借錢的推廣短信。因為此前從未如此頻繁地收到這類短信，羅蘿確信自己是因為注冊參加“全民曬微博身價”活動導致手機號碼泄露。“當時還有不少微博用戶也說，做了這個身價測試后收到很多垃圾短信”。

針對上述情況，記者聯系了微博借錢平臺，相關工作人員回應稱，“微博作為社交媒體，主要業態即為大V和粉絲，微博上大多數的用戶活動，像常見的轉發抽獎、一些排行榜等，其實都不可避免地與大V和粉絲產生聯系，但微博借錢不會向任何不符合法規標準的用戶提供任何服務。”

對于濫用微博用戶個人信息的質疑，該工作人員則表示：“平臺在營銷推廣活動中可能有一些誤傷，用戶填了電話號碼之后，我們會默認為用戶對我們的業務感興趣。涉及到對用戶的騷擾，我們會在后期的營銷動作中，更精準地洞察用戶的需求，進行篩選，以避免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

記者實測年化利率高達36%

除了誘導粉絲借款打榜外，引發爭議的，還有微博借錢過高的借款利率。原網帖稱，經過簡單計算，微博借錢的年化利率高達54%。

但微博借錢在后來的回應中表示，任何用戶的借款利率都在法律規定范圍內，目前微博借錢的貸款利率最低為年化14.2%，最高不超過國家法定標準36%。

事實上，在誘導借錢打榜事件前，微博借錢就已飽受利率過高的質疑。在消費者投訴平臺聚投訴上，微博借錢的投訴量為2566條，其中有不少用戶的投訴都與微博借錢利率過高相關。

此外，還有許多用戶反映，在平臺借款操作過程中，未見頁面有任何息費說明，也沒有出現借款協議，甚至有用戶誤以為微博借錢無需付息，只需分期償還本金。

記者查閱微博借錢入口頁面，并未發現年化利率區間的提示，關于利率的內容，僅有一項“日息最低至0.04%”。

記者試用微博借錢后發現，在輸入借款金額和還款期限后，即進入完善資料頁面，在提交完相關資料后，便出現確認借款頁面。確認借款頁面并未明確說明該筆借款的年化利率，只列出了還款時間和每期應還的金額。

記者選擇了借款10000元、分9期還清的借款計劃，微博借錢頁面顯示，每期還款金額為1284.34元。記者使用第三方利息計算器計算年化利率后顯示，這筆借款的年化利率為36%，正好在借款利率的最高法律標準線上。

借款頁面底部還提醒，實際還款金額以放款后生成的還款金額為準。也就是說，確認借款后，實際還款數額還可能出現變動。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借貸雙方約定的利率超過年利率36%，超過部分的利息約定無效。也就是說，超過36%的借貸利率是不受國家法律保護的。

廣東融關律師事務所互聯網金融法律服務中心律師余杭表示，根據2017年12月1日頒布的《關于規范整頓“現金貸”業務的通知》，各類機構向借款人收取的綜合資金成本應統一折算為年化形式，各項貸款條件以及逾期處理等信息應在事前全面、公開披露，向借款人提示相關風險。“雖然微博借錢沒有突破國家法定貸款利率的上限，但僅在首頁處說明最低日息為0.04%的做法是違反相關監管要求的。”余杭說。

對此，“微博借錢”平臺工作人員回應稱，目前頁面未明確顯示息費，是因為“平臺使用的是標配的模板型（網頁）頁面”。該工作人員還表示，產品部已經收到息費不明確的反饋，目前正在整改當中。

親屬、領導遭電話短信轟炸

微博借錢官方頁面顯示，微博借錢是新浪金融旗下官方信貸產品，運營主體為北京微聚未來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微聚）。

據新浪2017年年報，2017年7月，新浪投資獲得微聚60%的股權，以開展網貸撮合業務。由此，網貸業務開始取代連年虧損的線上讀書業務，成為新浪廣告業務以外的新增長點。財報顯示，2017年和2018年微博借錢分別實現營收2030萬美元、4890萬美元，營收來源主要為向借款人收取的服務費。

因為掛上了“微博”的牌子，微博借錢平臺獲得了不少有借款需求用戶的信任。微博借錢用戶陳亮對記者表示，當初之所以選擇微博借錢平臺，是因為覺得“微博這么大的平臺，應該不會出現像其他借款平臺一樣惡劣的行徑”。

但陳亮錯了。去年7月份，陳亮在微博借錢平臺上借款4000元，因為還款逾期一天，他遭遇了不良催收。

“還款當天因為有事情忘記了，第二天，催收的人開始加我家人微信，喊我家人還錢，然后加我公司領導，喊我公司領導還錢。我還款后，他們繼續打電話問我什么時候還款，我質問對方為什么爆通訊錄，對方就以信號不好為由掛掉了電話。”

一名微博借錢用戶的親屬程偉向記者表示，因為哥哥在微博借錢上還款逾期，自己和父母都收到了催收人員的電話和短信轟炸。“一分鐘幾百條短信，每次一轟炸就是一兩個小時，催收的人直接說，如果不還錢，你的電話就不要用了。”

追星六年的資深“飯圈”人士林莉表示，“很多年輕粉絲、學生粉絲可能連貸款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很純粹地想要為自己喜歡的偶像做點什么，結果掉進一個大坑。”

記者查看微博借錢注冊頁面下方的《個人信息使用授權書》發現，在授權人也就是微博借錢用戶出現逾期還款等違約行為時，被授權人也就是微博借錢平臺，可以將用戶個人信息內的姓名、住址、通信通訊聯系方式、緊急聯系人、手機通訊錄等必要的聯系信息提供給進行合法催收服務的機構使用。

但中國銀行法學研究會理事肖颯在去年7月接受人民網采訪時曾表示，“手機通訊錄中的信息，若僅自己聯絡，是法律允許的，但如果出售或者提供手機號使用人之外的其他人，則涉嫌構成侵犯公民信息行為。”

在遭遇過“爆通訊錄”的被催收經歷后，陳亮表示，以后都不會再考慮借貸平臺。“說實話，國內的借款平臺，很多都沒有按照國家要求運營，只是有時遇到緊急情況，沒辦法了，才會去借這些錢。但以后基本不會再考慮到網貸平臺借錢了，真有燃眉之急，先找朋友、同事想想辦法。”

而對于爆通訊錄的做法，“微博借錢”平臺工作人員表示，會通過制度規范要求相關催收服務方依法合規開展業務，對于不良催收的相關情況，平臺會在核實后給出解決方案。

截至2019年12月中旬，記者仍在聚投訴網頁上看到，多名微博借錢用戶投訴逾期后遭到不良催收。

提前還款手續繁瑣

貸款利率這么高，那么有錢了是不是可以提前還款？微博借錢的用戶反映，微博借錢頁面沒有“提前還款”的操作入口，即便通過客服申請提前還款成功，仍需繳納全額利息。

據財新網報道，微博借錢的提前還款手續較為繁瑣，用戶需要通過支付寶轉賬到北京融信天地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的支付寶賬號，且需要用戶備注姓名、注冊手機號、提前全部結清。轉賬成功后，還需將還款成功賬單頁面發送給客服確認，才算完成整個流程。微博借錢在提前還款的自動答復中還顯示，“借錢是按期付息，如您選擇提前還款，是不減免任何費用的。”

南都周刊記者再次就提前還款事宜詢問了微博借錢客服，客服表示，平臺支持提前還款，但具體到還款金額以及還款流程，客服則表示目前無法告知，需要等到提前還款時再聯系客服咨詢，然后根據借款人資質確定還款金額和途徑。

微博借錢的工作人員表示，在業務開展早期確實存在提前還款受限的情況。“在開展業務的早期，我們對接的非銀行類資金方，對提前結清是有限制的，我們作為撮合平臺，其實需要根據資金方的情況設定產品。”

針對提前還款息費沒有任何減免的情況，該工作人員表示，提前還款的息費減免，會根據用戶之前在微博借錢的歷史訂單，根據不同借款人的具體情況，予以不同的處理。“我們一定會根據用戶的實際情況酌情處理，據我了解不會存在提前還款沒有任何費用減免的情況。”

對于平臺頁面沒有設置“提前還款”入口的疑問，微博借錢方表示，目前用戶提前還款更多是通過線下的方式，比如通過聯系客服進行解決，“這或多或少給用戶造成了一些不便，目前提前還款功能已在開發中。”

（應被采訪者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