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嶺

近得一款紫砂花鳥詩文筆筒,一面為銘文:不知花影動,疑是蝶尋香。歲在丁丑年春月筆。一面為虬勁的梅花和展翅的小鳥,寓意喜上梅梢。底款為“鐵畫軒制”篆書方章。此筆筒高13厘米、口徑11.7厘米,束腰,包漿厚潤,為不可多得的文房佳品。收獲喜愛的藏品之后,最大的樂趣莫過于進行探索和研究,這才知道,鐵畫軒原來是民國年間的著名紫砂陶器品牌。
鐵畫軒最早以刻瓷為業,是戴國寶于清末在上海四馬路創辦的一家商號。戴國寶(1878—1926),字玉屏,他用鑲嵌金剛鉆刀頭的鐵筆,在瓷器上鐫刻山水、花卉、人物,素樸典雅,形象生動,深受時人喜愛,生意日益興隆,“鐵畫軒”由此廣為人知。
民國初年,宜興紫砂藝人蔣祥元(蔣蓉的祖父)到鐵畫軒,看見戴國寶在白瓷上鐫刻書畫,大加贊賞,并勸戴以鐵畫技藝鐫刻紫砂。戴試刻紫砂茗壺,果然得心應手,于是正式開辦“鐵畫軒陶器號”,主要經營宜興紫砂陶藝。店中紫砂器品種繁多,壺為主,次有盆、瓶、鼎、罐、餐具、文具、帽筒、筆筒、水滴子等。
戴國寶經營期間,聘范大生、胡耀庭、強義海為制壺技師,聘陳少亭、邵宏俊、饒壽川、談泉明為陶刻技師。長年訂購俞國良、吳云根、汪寶根、史蓮生等人的壺坯,供貨的還有王寅春、顧炳榮、潘柏壽等人。至此鐵畫軒立足上海,成為全國銷售紫砂著名商號,產品遠銷日本、東南亞、歐美。這一時期的鐵畫軒紫砂器均署刻“玉屏生”或“鐵畫軒”款號,楷書行書皆有。底款大壺鈐印大方章或大圓章陽文篆書“鐵畫軒制”,小壺鈐長方小章陽文楷書“鐵畫軒制”。壺蓋壺把有制壺人印款。
戴國寶1926年病逝后,由夫人戴楊德宜接掌店務。由于用人得當,管理有方,紫砂制品花色品種不斷增加,生意順暢。陶刻署款自戴國寶去世后,全部改刻“蓮生”“鐵畫軒主人”。抗日戰爭爆發后,生意受損,1943年,戴國寶的兒子戴相明接管鐵畫軒,艱難中維系店中業務。抗戰勝利后,戴相明積極籌劃裝修原址,恢復營業,并遵循鐵畫軒特色,凡貨品必須符合規格,進貨時要親手敲檢驗收,堅持貨真價實原則,業務逐漸興盛。至1956年公私合營,戴相明按政策安排進上海市土產公司任職,1986年退休。此時紫砂產品一部分有陶刻藝人鐫刻“蓮生”“鐵畫軒主人”署名。
鐵畫軒最負盛名的產品是一款石瓢壺。上世紀40年代,制壺名家顧景洲正當壯年,常往來于宜興與上海之間,而鐵畫軒是他每次到上海時落腳、會友、中轉的必經之地。期間,由戴相明穿針引線,顧景洲逐一拜訪了滬上書畫名家,先后與來楚生、江寒汀、唐云、吳湖帆等書畫金石大家品茗談藝。書畫家欣賞顧景洲的壺藝,看到他的印章并非一流篆刻家所刻,建議將顧景洲改為顧景舟,吳湖帆的弟子主動為他新篆了印章。

對這些藝術家的青睞和關愛之情,顧景舟心存感激。他決定為吳湖帆、江寒汀、唐云、戴相明等贈送自己做的紫砂壺,并統統蓋上新治的“顧景舟”印章。1948年,顧景舟精心制作石瓢壺五把,鈐上任書博篆刻的“顧景舟”底印、王仁輔篆刻的“景舟”蓋印。壺坯輕舟運滬,戴相明攜坯隨江寒汀至吳湖帆家書畫,吳湖帆飽墨執筆,懸腕在五把壺坯上各題詩一首。其中,自存題詩落款為“細嚼梅花雪乳香,寒汀兄為余畫茶壺,倩題”。贈與江寒汀、唐云、戴相明、顧景舟的分別題詩為:“寒生綠罇上,影入翠屏中”、“無客盡日靜,有風終夜涼”、“為君傾一杯,狂歌竹枝曲”、“但為清風動,乃知子猷心”。

吳湖帆根據中國歷代文人士大夫愛竹、尚竹的氣節精神,在壺的正面,均畫了瀟灑疏落、飄逸俊秀的竹枝竹葉。而另外一把,也就是吳湖帆自藏的壺,則因為“梅景書屋”的齋號,由江寒汀畫了梅花。
畫成,仍由戴相明交貨船帶送顧家,顧景舟鐫刻自己的一把,余4把請其表弟、陶刻好手談堯坤鐫刻。陶藝一絕,書畫一絕,珠聯璧合,完美至極。
近年來,鐵畫軒款紫砂制品一如出水芙蓉,嶄露頭角,受到起來越多人的關注。2012年西泠拍賣,鐵畫軒制款鐵畫軒主人刻段泥筆筒以3.45萬元成交;2013年江蘇聚德春拍中,鐵畫軒制生寶款段泥提梁壺,以2.1萬元成交;2019年,西泠印社拍賣會上,民國蓮生、鐵畫軒制款紫泥大提梁壺,以3.68萬元成交。
由鐵畫軒第二代主人牽線,顧景舟制作、吳湖帆書畫的石瓢壺,更是紫砂拍賣紀錄的創造者。
2010年,相明石瓢亮相中國嘉德春季藝術拍賣會,經多輪競價,最后以1232萬元落錘,創當時紫砂壺拍賣世界紀錄。江蘇和信2015秋季拍賣會上,唐云原存那把石瓢壺以4256萬元成交,名家薈萃的精美藝術品再一次受到紫砂愛好者狂熱的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