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婧雅 趙進喜
摘要?升降散出自清代名醫楊栗山的《傷寒瘟疫條辨》,曾被作為治療溫病的主方。趙進喜教授將“郁熱內結、濕濁邪毒阻滯氣機”作為本方治療的關鍵病機,將發熱不退或頭痛眩暈、惡心嘔吐、心胸煩悶、大便不暢、脈數急作為升降散的臨證要點,同時強調辨證與辨病相結合,隨證靈活化裁。現將從升降散的病機、方源、適應證、臨床應用等方面進行初步討論。
關鍵詞?@ 趙進喜;升降散;溫病;臨床經驗;應用指征;慢性腎臟病;傷寒瘟疫條辨;三維護腎
ZHAO Jinxi′s Experience in Treating Kidney Disease with Sheng Jiang Powder
ZHOU Jingya,ZHAO Jinxi
(Department of Nephrology and Endocrinology,Dongzhimen Hospital,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700,China)
Abstract?Shengjiang Powder was originated from the famous doctor YANG Lishan in the book named Shanghan Wenyi Tiaobian from Qing Dynasty.It was once used as a prescription for treating epidemic febrile disease.Professor ZHAO Jinxi believes amassment of stagnated heat,dampness turbidity and pathogenic toxin are the key pathogenesis of this treatment.He believes that its clinical application indications of Shenjiang Power include fever,dizziness,nausea,vomiting,chest distress,constipation and rapid pulse.Meanwhile,the key points of the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disease were emphasized.The treatment is made with the flexibility of the syndromes.Now,the preliminary discussion are made on the pathogenesis,source,indications and clinical application of Sheng jiang Powder.
Keywords?@ ZHAO Jinxin; Sheng jiang Powder; Epidemic febrile disease; Clinical experience;Application differentiation; Chronic kidney disease; Shanghan Wenyi Tiaobian; Three dimensional kidney protection
中圖分類號:R249文獻標識碼:Bdoi:10.3969/j.issn.1673-7202.2020.05.022
古方升降散雖非楊氏所創,但籍其《傷寒瘟疫條辨》名重后世,溯源古籍,在《萬病回春·瘟疫門》《東醫寶鑒·雜病篇》及《傷暑全書》均能見到升降散之粗解,直到《傷寒瘟疫條辨·卷四》中對升降散的適應證、方解、臨床應用等做了詳細闡述。趙進喜教授長期從事中醫臨床、教學、科研工作,強調辨體質、守病機、辨方證、選效藥,靈活運用經方、時方治療內科雜病。趙教授臨床擅用升降散治療以郁熱內結、濕濁內阻、氣機阻滯為主要病機的腎臟病。本文從趙師對升陷湯的理論認識和臨床應用等方面進行歸納總結。
1?升降散的病機闡述
1.1?郁熱內伏之病機特點?升降散初為溫病所設,本意用于治療瘟疫邪毒侵犯機體所致的頭面腫脹、咽喉腫痛、發斑譫語及丹毒、麻風等癥。楊栗山云:“溫病亦雜氣中之一也,表里三焦大熱,其治不可名狀者,此方主之”。楊栗山[1]從治療溫病的角度論證郁熱內伏的病機,認為溫病感雜氣而發,是“雜氣由口鼻而入,直行中道,流布三焦,散漫不收,去而復合,受病于血分,故郁久而發”,強調“怫熱內熾”,自里達外,由血分而發出氣分,指出溫病毒邪通過口鼻侵入機體,首先侵犯中焦,然后按三焦傳變,其基本病理變化為“熱毒內郁”。故治法應注重清透與肅降并用,上則輕清宣透,引清氣上朝于口,散逆濁結滯之痰;下則通臟腑經絡,驅邪下達足膝,降陰中之濁物,一升一降,內外通和,則雜氣之流毒頓消矣。其又云“輕則清之……重則瀉之,而升降散其總方也,輕重皆可酌用”。楊栗山所列“治溫十五方”以“升降散”為總方,在劉完素表里雙解治溫病的基礎上發展,其中就有以僵蠶、蟬蛻代替河間原用之麻黃。正如他所說“僵蠶、蟬蛻得天地清化之氣,以滌疫氣,散結行經,升陽解毒”,認為升降散乃“辛涼宣透,逐邪外達”之良方,貫徹于治療溫病“郁熱內伏”之始終。
近代名醫李士懋[2]對“火郁”病機的論述心悟頗深,在“火郁發之”的基礎上提出“宣暢氣機,清透郁熱”的治療法則。李士懋先生充分考慮到六淫七情、飲食勞倦、氣血痰濕、正氣虛餒等因素均可影響氣機的升降出入而致郁,正如清代醫家何夢瑤《醫碥》所言:“六淫、七情皆足以致郁”。升降散之病因病機強調郁而入里化火,故治當解郁清熱。蒲輔周先生[3]把升降散用作急性傳染病的總方,曾云:“治溫疫之升降散,猶如四時溫病之銀翹散”。瞿文樓先生常以升降散少佐通陽之品以解郁開閉,療效甚佳,師承瞿老的趙紹琴先生[4]擅用升降散,提出“祛其壅塞,展布氣機”的治療法則。故知升降散為治火郁內伏之基礎方。
1.2?濕濁內阻之病機特點?《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載:清氣在下,則生飧瀉,濁氣在上,則生月真脹。《素問·太陰陽明論》中提出“傷于濕者,下先受之”初步認識到濕濁內阻的病理因素及發病特點。《靈樞·小針解》對這種特點進行解釋:“濁氣在中者,言水谷皆入于胃,其精氣上注于肺,濁溜于腸胃,言寒溫不適,飲食不節,而病生于腸胃,故命曰濁氣在中也。清氣在下者,言清濕地氣之中人也,必從足起,故曰清氣在下也”。《金匱要略·臟腑經絡先后病脈證》將濕濁邪氣分為清濁。《金匱要略·黃疸病脈證并治》提出:“風寒相搏,食谷即眩,谷氣不消,胃中苦濁,濁氣下流,小便不通,陰被其寒,熱流膀胱,身體盡黃,名曰谷疸”。闡發了谷氣不消,胃中濁氣下流是產生中焦濕濁的主要病機。元·朱震亨(丹溪)在《丹溪心法·卷三·赤白濁六十四》中指出:“胃中濁氣下流為赤白濁。赤濁屬血,白濁屬氣”。指出赤白濁之病機屬胃中濁氣下流,故治療時首選珍珠粉丸等輕清上行之藥物。清·李用粹所著《證治匯補·痰證》中提到“脾為生痰之源,肺為貯痰之器”,脾居中焦,為陰臟,主運化水谷精微、升清降濁,若脾失健運,水液運化輸布失常,清者不升,濁者不降,滯留胸膈則聚而為痰。清·石壽堂《醫原·濕氣論》指出:“濕為濁邪,以濁歸濁,故傳里者居多”。說明濕濁邪氣具有重著黏膩、難以祛除,容易入里內傳的特點。現代中醫學者吳深濤[5]認為,濁邪分為內濁和外濁,內生之濁即《丹溪心法》中所述的“濁生濕熱、有痰、有虛”等,而內生之濁作為病邪可以蘊生成毒,既是機體內蘊積的病理產物和有害物質,又是嚴重損害人體臟腑經絡及氣血陰陽的致病因素。
趙進喜教授[6]從濕濁內阻的病機角度,提出“利濁毒、保胃氣、護衛氣三法以護腎氣”,此三法的具體治則為“上下同治、前后同治、表里同治”,其中升降散之組方配伍寓三法于一體,故趙師尤擅靈活應用升降散治療腎臟病,他提出情志、飲食、勞倦失宜都可以導致體內生濁;或因汗液、二便不通,使濁陰或水濕無以出路,內困日久而生濕;或因妄用厚味滋膩補藥,阻礙脾胃氣機而內生濕濁;或因久病虛損,導致肺、脾、腎及三焦等臟腑氣化功能失常,元氣衰敗,清陽不升,濁陰沉降而滋生濁邪。濕濁作為致病因素和病理產物,常在臟腑功能虛衰的基礎上形成,病性屬虛實夾雜,治療時應根據《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提出的“因勢利導”原則,在上宜宣透清陽,在下宜泄濁解毒,給邪氣以出路,使三焦通利,祛邪固本。腎臟病日久入絡,可酌加活血化瘀之牡丹皮、丹參、當歸、川芎化瘀行血,靈活化裁方可達妙效。
1.3?氣機阻滯之病機特點?《素問·經絡別論》云:“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并行”。這是黃帝內經關于氣的升降運動理論與津液輸布代謝過程的闡述[7]。《素問·六微旨大論》云:“升降出入,無器不有”,“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肝升肺降,心腎相交,脾主升清,胃主降濁。體內升降出入的協調平衡決定了臟腑生理功能的正常運轉及與臟腑之間的相互聯系。《臨證指南醫案·卷二》言:“人身氣機合乎天地自然,肝從左而升,肺從右而降,升降得宜,則氣機舒展”,明確指出肝升肺降是推動機體全身氣機升降轉運的關鍵。黃元御在《素靈微蘊》中言:“胃降則肺氣亦降,故辛金不逆”。《醫碥》提出:“飲食入胃,脾為運行其精英之氣,雖曰周布諸臟,實先上輸于肺,肺先受其益,是為脾土生肺金,肺受脾之益,則氣愈旺,化水下降,澤及百體”。可知人體升降功能與肺、脾、腎三臟密切相關。故人體臟腑功能正常運轉,則氣機升降出入有序不亂,繼而機體的動態平衡得以維持。朱震亨云“氣血沖和、萬病不生,一有拂郁,諸病生焉”。也強調了人體升降出入得當,則諸臟相和,人而自安;反之,氣機升降出入失調,臟腑陰陽失衡,百病遂生[8]。邪犯人體,氣機升降失調與臟腑功能失調互為因果,兩者相互作用,相互影響,在上則表現為喘息氣促,胸悶喘憋或短氣少言,全身乏力;在中則表現為惡心嘔吐,呃逆打嗝;在下則表現為大小便遺瀉或閉塞不通。長期治療時應注意機體內部氣機升降出入之態勢,明確臟腑生理、病理表現,截斷扭轉,因勢利導。
趙進喜教授從“氣機升降理論”角度闡述慢性腎臟病的病因病機,提出氣機郁滯是慢性腎臟病水腫的重要病理因素,治療時應注重理氣疏導,助水腫消退,即所謂“氣行則水行,氣滯則水停”。肺宣發肅降,輸布津液,脾升清降濁,運化精微,腎臟溫煦氣化,運化水液,無不依賴肝臟的升發與疏泄。而腎臟病水濕內停,氣機不暢,久病則患者心情抑郁,復致肝郁益甚,氣滯不行,血行不暢,腎絡瘀滯則腎病更加纏綿難愈。選方用藥時應將行氣利水之法貫穿慢性腎臟病水腫治療的始終。升降散方名即體現了調節氣機升降之意,方中蟬蛻、僵蠶升清陽,姜黃、熟大黃降濁陰,氣行則水利,故腎臟病之水腫得以解除。升降散一方本為治療溫病所創,楊栗山亦在《傷寒溫病條辨》中揭示升降散升降陰陽,清透郁熱的機理。后世不斷將其應用發展于眩暈、高血壓、便秘、泄瀉、關格、癃閉等多種疾病中。此四藥相伍,寒溫并用,升降相因,宣通三焦,條達氣血,使周身氣血流暢,為調節氣機升降之良方。
2?升降散的學術源流
本方最早為明代·龔廷賢《萬病回春·卷二·瘟疫門》所載的內府仙方,主治“腫項,大頭痛,蛤蟆瘟病”。明·張風逵《傷暑全書》首次將其命名為升降散,列為治暑良方。清代·陳良佐所編《二分晰義》在原方基礎上“改份量、變服法,改名為救濟災黎賠賑散”,主治拓展為“三十六股熱疫”。與陳良佐同時期的醫家楊栗山博采眾方,結合自身臨床診療經驗,更改份量及服用方法,在《傷寒瘟疫條辨·卷四·醫方辨》中,將此方二次更名為升降散,作為治療瘟疫十五方之首。
2.1?升降散組成與方解?楊栗山所著《傷寒溫疫條辨》中升降散之組方為:白僵蠶(酒炒)二錢,全蟬蛻(去土)一錢,廣姜黃(去皮)三錢,川大黃(生)四錢,合研勻,黃酒兩盅,蜜一兩,調勻冷服。病輕者分四次服,最重者分兩次服,中病即止。后世醫家多去黃酒蜂蜜,將劑型改為湯劑。楊氏釋方義為:僵蠶為君,蟬蛻為臣,姜黃為佐,大黃為使,米酒為引,蜂蜜為導……僵蠶味辛苦氣薄……輕浮而升陽中之陽,故能勝風除濕、清熱解郁……散逆濁結滯之痰……辟一切怫郁之邪氣;蟬蛻氣寒無毒,味咸且甘,為清虛之品……能祛風而勝濕……能滌熱而解毒;姜黃氣味辛苦,大寒無毒……祛邪伐惡,行氣散郁……建功辟疫”“大黃味苦,大寒無毒……苦能瀉火,苦能補虛,一舉而兩得之”。楊栗山將溫病辨為傷寒另一門,其受到吳又可《溫疫論》一書中“雜氣學說”的影響,提出:“一日讀《溫疫論》,至傷寒得天地之常氣,溫病得天地之雜氣,而心目為之一開”,他認為:“溫病得天地之雜氣,由口鼻入,直行中道,流布三焦,散漫不收,走而復合,受病于血分,故郁久而發”“一發則邪氣充斥奔迫,上行極而下,下行極而上,即脈閉體厥,從無陰證,皆毒火也”。楊栗山之組方思想亦受溫病學說的影響,其中“治溫十五方”是楊栗山對溫病治療以逐穢為第一要義的直接體現,采用非瀉則清、非清則瀉之法,尤重解毒。“治溫十五方”之總方“升降散”充分體現了逐邪解毒這一治療要則,其余十四方貫徹其組方用意,分“輕則清之”和“重則泄之”兩類。“輕則清之”是指雜氣之浮而上者為病,陽分受傷治宜清之,亦指溫病初覺,病情不甚危重之時治宜清之。“重則瀉之”是指雜氣之沉而下者為病,陰分受傷治宜泄之,亦指溫病中后期,三焦受邪病情較重之時治宜泄之。劉完素在《傷寒直格》中提出溫病治療“不可峻用辛溫大熱之劑,縱獲一效,其禍數作”,而宜用辛苦寒藥。楊栗山秉承其說,制方用藥多以辛涼苦寒為主,治溫多效法其方,并在其表里雙解的組方基礎上進行創新發展,其中之一就是將升降散中河間原用之麻黃以僵蠶、蟬蛻代替。正如他所說“予謂麻黃性大熱,冬時正傷寒發汗之要藥也。溫病乃雜氣中之一也,斷無正發汗之理,于法為大忌,即河間亦未言及。不如易僵蠶、蟬蛻得天地清化之氣,以滌疫氣,散結行經,升陽解毒”。后世多沿用楊栗山所創升降散之配伍要義。
《黃帝內經》提出“熱淫于內,治以咸寒,佐之以苦”,故溫病治法以苦寒為主。升降散初用治溫病,故治法亦以清宣透泄為主。其中僵蠶味辛氣薄,行氣之力較強,善行氣除濕,可暢達一身氣機,令清陽得升,濁陰自降,痰濁凝結之邪自除,故可用于治療濕熱內盛、心煩痞滿之癥;蟬蛻甘咸性寒無毒,可祛風勝濕,滌熱解毒。姜黃乃辛苦大寒之物,且無毒,攻伐之性峻烈,功善行氣散結解郁。大黃苦寒降瀉,清熱降火,通腑逐瘀,上下通行,推陳致新。黃酒引諸藥上行,蜂蜜和潤下導。僵蠶、蟬蛻皆升浮之品,旨在升陽中之清陽,姜黃、大黃皆降瀉之品,既走氣分,又行血分,旨在降陰中之濁陰。故名為升降散,取其升清降濁之意。
2.2?升降散臨證要點?趙紹琴教授[4]從“火郁內伏”的角度,提出升降散的應用指征并從舌象、脈象及臨床癥狀3個方面進行具體闡述。趙紹琴教授結合臨床常見病指出:“火郁之證,無論在外感疾患或是內傷雜病中均可見到,是屬臨床常見證之一”。“其方雖為溫病而立,然聞治外感及雜病諸多火郁之證亦頗多效驗”。趙紹琴教授不僅用升降散治外感之溫病,亦廣泛用于內傷雜病的治療中,擴大了升降散的主治范圍,對后學者多有啟發。劉保和教授多從于此,其在《〈西溪書屋夜話錄〉講用與發揮》一書中論述升降散,指出:姜黃性大寒,強調其功效為“行氣散瘀”,將郁熱從營血深處掏出來。李士懋教授[2]在繼承的基礎上有所發揮,從舌、脈、面色、神志、癥狀5個方面進行剖析,并創立了新加升降散,即升降散合梔子豉湯加減,方中增加淡豆豉10 g、梔子7 g、連翹15 g、薄荷4 g。李士懋教授云“加梔子、豆豉,乃受葉天士治風溫諸案之啟發……升降散加梔子豉湯,增加宣泄郁熱之力”。“重用連翹者,受張錫純之啟發……取其清熱解毒,入心經且散熱結,升浮宣散,透熱外達”“稍加薄荷者,取其辛涼宣散,辛以解郁,疏風熱而外達”。趙進喜教授秉承“熟讀經典,勤臨床;多拜名師,悟性強”的前人經驗[9],深刻領悟升降散發散郁熱,宣暢氣機,泄濁解毒的功用,提出以升降散為主方,酌情加入行氣活血之牡丹皮、丹參,滲濕解毒之綿萆薢、穿山龍、石韋、土茯苓,培補肝腎之桑寄生、川續斷、牛膝,搜剔經絡之地龍、水蛭等藥物,標本兼顧,補虛瀉實,諸法齊備。以此治療慢性腎臟病,則實濁邪毒可經二便排出,臟腑功能得到調節恢復,尿蛋白、肌酐、腎小球濾過率等指標可得到改善。
在運用升降散治療慢性腎臟病過程中,趙師又將其分為腎風和腎水兩類[10]。腎風包括急慢性腎炎、慢性腎功能不全,腎風的核心病機為邪毒瘀滯傷腎,起病較急,臨床表現為水腫、尿血、尿多濁沫等,常因勞累或外感誘發病情加重。腎水包括腎病綜合征、微小病變型腎病及糖尿病腎臟病,腎水常發病隱匿,核心病機為脾腎不足,水濕不化,水液內停所致,臨床常表現為周身水腫,按之如泥,或伴腹滿、食少、尿多濁沫等[11]。
此兩者均為腎臟的生理功能受損,在治療時有共同點,尤其是病程的終末期。腎者主水,主一身之氣化,久病腎虛,久病入絡,邪毒瘀滯,濕濁阻滯氣機升降;三焦為元氣之別使,腎之氣化功能失常,亦影響三焦之疏導功能。《素問·靈蘭秘典論》載: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三焦功能失常,則氣機郁滯,氣道不暢,水谷精微和全身氣機升降不利。腎不藏精,精不生髓,髓不生血,則氣血虧虛。病性多屬虛實夾雜,病程較長,臨床中又常見有失治誤治使病情加速進展,釀為關格之變。臨證多見:1)舌象:舌質暗,或伴舌尖紅,苔膩色或白或黃,舌下絡脈瘀曲,色紫紅多提示血脈瘀阻,久病入絡;2)脈象:脈數急或沉細或沉緩;3)面色:蒼白少華或伴眼瞼、顏面水腫;4)肌膚:肌膚甲錯或伴爪甲干癟;6)癥狀:勞累,周身乏力,可伴四肢關節疼痛,納少嘔惡,脘腹脹滿,眠差,可伴夜尿多,大便干等癥狀。此時以升降散內外同治、上下同治、前后分消,使氣機得以條達暢通,以助余藥利水逐邪。
2.3?升降散的靈活加減?趙進喜教授受《傷寒論》三陰三陽辨證啟發,提出“三陰三陽系統論”“三陰三陽體質論”[12],認為人體存在三陰三陽六系統,六系統功能的平衡是相對的,不平衡往往是絕對的,而相對不平衡的這一系統往往代表了該個體的體質類型[13]。不同體質的人,易感外邪、易受病因不同,發病臨床表現各有特點,進一步發展,轉歸預后也有區別[14]。因此,趙進喜教授認為辨體質是辨病辨證的基礎,辨病是辨證緊密聯系的環節,辨證是決定選方用藥的關鍵[15]。故在臨床診治時提倡辨病、辨證、辨體質三位一體的診療思路。
趙師在使用升降散治療慢性腎臟病的臨床實踐中,辨病為腎風者,病情常因外感或勞累加重,此類患者常見于太陽衛陽不足、少陽氣虛、少陽氣郁等體質類型[16],臨床表現為身重乏力,腰酸冷痛,怕冷畏寒,受風寒后更易于咽痛、咳嗽、感冒,藥物治療應在升降散的基礎上酌加玉屏風散、當歸補血湯扶正固表,使祛邪不傷正;或以小柴胡湯、柴胡桂枝湯等柴胡劑疏肝行氣解郁,助升降散清上宣下。辨病為腎水者,病情多進展緩慢,發病隱匿,以可凹性水腫為主要臨床指征,此類患者常見太陰脾虛、太陰脾虛濕勝、少陰陰虛、少陰陽虛、少陰陰陽俱虛等體質類型,此類患者通常表現為食欲較差,進食肥甘厚味易出現打嗝、噯腐吞酸等臨床表現,藥物治療應在升降散的基礎上酌加平胃散、香蘇散等對癥治療脾虛體質者;或以黃連阿膠湯、金匱腎氣丸、五子衍宗丸、二仙湯等對癥治療腎陰陽不足體質者。
3?臨床驗案
某,女,41歲。2012年8月20日初診。主訴為雙下肢間斷水腫5年。2009年患者因雙下肢水腫在某西醫院門診就診,輔助檢查:尿蛋白(++),尿潛血(++),腎穿示:局灶增生性IgA腎病。2012年8月20日,于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門診查尿常規示:24 h尿蛋白定量0.5 g,血肌酐161 μmol/L,超聲:膽囊結石。西醫診斷:慢性腎功能不全,局灶增生性IgA腎病,膽囊結石;中醫診斷:腎風——水腫,辨證為氣虛血瘀,濕熱濁毒內停。刻下:雙下肢水腫,勞累后加重,乏力,咽癢,納少嘔惡,脘腹脹滿,四肢酸痛,陰雨天加重。眠差,小便有泡沫,大便干,1次/3 d,舌質暗,苔白膩,脈沉緩。治法:益氣活血、利濕泄濁、理氣和胃,處方:熟大黃15 g、姜黃12 g、蟬蛻12 g、僵蠶12 g、生黃芪30 g、當歸12 g、川芎12 g、丹參25 g、魚腥草20 g、萆薢20 g、土茯苓30 g、穿山龍30 g、牛蒡子15 g、陳皮9 g、姜半夏12 g、膽南星12 g、生龍骨30 g、生牡蠣30 g。水煎服,每日1劑。西藥繼服。2012年9月15日復診:雙下肢水腫消失,乏力改善,尚有心煩、眠差、大便干,加用瀉心火寧心神之品,具體藥物為炒梔子9 g、炙遠志12 g、珍珠粉0.3 g。此后予上方加減治療近2年,2015年3月復查尿常規(-),24 h尿蛋白定量0.18 g,血肌酐93 μmol/L,病情穩定。
按:此例患者明確診斷為局灶增生性IgA腎病,單純運用利尿劑治療水腫效果不佳,血肌酐逐漸升高。根據其病史、癥狀、體征及西醫診斷,可明確其中醫診斷為腎風——水腫。患者屬太陰脾虛濕勝體質,具體表現為納少嘔惡、脘腹脹滿,故治療時以升降散為主方兼顧其氣血虧虛之證候特點和患者自身的體質特征,酌用當歸補血湯配合陳皮、半夏、膽南星等益氣養血,利濕泄濁。患者堅持規律服用此方加減,延緩了腎臟病的進展。
本文總結趙進喜教授臨床應用升降散的經驗,認為應用升降散首先應理解其郁熱內伏、濕濁內阻和氣機阻滯的病機特點,抓住舌脈、癥狀、肌膚、面色特點,鑒別腎風與腎水的不同。臨證應用時可靈活加減,根據患者自身的體質特點,辨清其疾病轉歸愈后的不同,配合相應的治法。使用升降散治療腎臟疾病時,因氣機升降失調常貫穿疾病發生發展始終,不可見效停藥,應守方加減堅持治療。此外,除繼承前人經驗和理論外,更應不斷拓展升降散的臨床應用,提高臨床療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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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13收稿?責任編輯:芮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