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詢關系中的“躲貓貓游戲”（下）

李雪莉

以往的來訪者也會對良好的咨詢關系表現出渴望，但來訪者W卻很不相同，在咨詢關系中和我玩起了“躲貓貓”游戲。在之前的《咨詢關系中的“躲貓貓游戲”（上）》一文中，我介紹了她在前4次咨詢中，把自己武裝成一個不需要幫助的全能來訪者，對咨詢師又像一只刺猬;她想要解決親密關系問題，又拒絕與咨詢師建立心理層面的連接，將內心真實的自己藏得嚴嚴實實。在咨詢師覺得無能為力時，督導師的及時幫助，讓咨詢師看到了來訪者的“躲貓貓”游戲，為接下來的工作帶來了曙光。

以下就是關于破解“躲貓貓”游戲的故事：

咨詢師：

“在我們的關系里，會盡量讓你覺得安全”

在督導師的建議下，咨詢時間靈活調整為一個半小時，讓來訪者有充分的時間處理分離焦慮，并建立安全感。但在接下來的咨詢中，W的“躲貓貓”游戲依然在進行著，每當我在“躲貓貓”中發現了她，她會快速地跑開，但又總會留下一些她的藏身線索。

第五次咨詢，我們討論了咨詢關系，互相表達了對對方的感覺。以下是我整理的一些對話內容：

……

W：我覺得你挺溫和的，經驗不多，也很年輕。

我：嗯，那這樣的我會讓你在咨詢中有什么感覺，或者希望我有什么改變的呢？

W：沒什么感覺，我希望你能多一些理論的部分簡介。多說一些你對我的理解，幫助我覺察自己。

我：好的，你的期待我清楚了，謝謝你的表達。

W：我不太清楚我們聊咨詢的關系有什么意義，這對解決我的問題有幫助嗎？

我：嗯，這個部分是為了了解你對我的感覺，我希望你能感受到，我們的咨詢關系是允許你表達任何感受的，在我們的關系中，你不會被評價，也不會給你貼上“好”與“壞”的標簽，我不知道這樣說會讓你有什么感覺嗎？

W：嗯，我知道了（語氣變弱，停頓了大概5秒）。我還是想聊一聊剛才說的四種應對姿態。

……

在這段對話中，來訪者第一次直面了我們的咨詢關系，這也讓我們的咨詢終于區別于咨詢室外她和其他人的交談。因為來訪者了解到，在這，她的感受都是被重視的，她不用著急做出一個完美的表達，可以把關注點放在自己的感受層面上，表達當下的感受與想法。雖然很快她就再次跑掉了，回到了觀點層面，但是這次嘗試，讓我找到了連接的可能。心想等到合適的時機，再繼續關于感受的交流。

來訪者：

“那個脆弱的我不敢站出來，但是希望你能看到我”

在第六次咨詢中，來訪者用了10分鐘左右的時間想說清楚對我的期待，我一直在聽，能感覺到來訪者對于表達自己的內心并不熟練，甚至有些笨拙，但她很努力想說出來，這份想要與我連接的心讓我有些驚喜與感動。于是在安靜聽完她的表達后，我用反饋澄清的技術回應道：“你是期待我能夠更認真用心地聆聽你嗎？”她在一怔后，回答道：“是的，是這樣的。”

她希望我看到她的內心，而不是只聽她嘴上表達的著急想要解決的種種現狀或者問題，她用焦慮、著急做點什么和“下一步該怎么辦呢”，來掩蓋內心難以名狀的無助與傷痛，她也許知道自己的內心，但她的驕傲不允許她脆弱，所以她只能用這樣的方式發出了求助的信號。這個階段的咨詢，仿佛讓我穿過了她設置的層層迷霧，終于聽到了她內心的聲音：

“我心里有個受傷的小孩，我不敢說出來，但請你看到她吧。”

而我，終于可以放下反移情，對在咨詢中一直“任性”的W說：

“好的，我在你身邊，看到她了。”

這六次咨詢，是對“躲貓貓”游戲的識別與處理的過程，之后才有了工作的可能。在之后的咨詢中，W的狀態平靜了許多，她覺察到自己在親密關系中對于“有用”十分看重;難以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她很看重外界對自己的評價，希望別人對她有高評價，卻自我評價極低。我們一起梳理了她的家庭圖，找尋她成長的軌跡，還探索了她內心的資源，她理性，有智慧，語言天賦過人，同理心和正義感很強，有一顆非常上進的心。每次咨詢最后，我們都會簡單聊一聊咨詢關系、覺察咨詢關系和她的親密關系有什么異同。

這位我十分難忘的來訪者W讓我意識到，對咨詢關系的覺察是十分重要的，因為咨詢關系建立了，才會有心靈上的共情與連接，而想要破解“躲貓貓”游戲，需要咨詢師的穩定、及時的督導與技術的加持（如適當的解釋性技術等）。同時，我們還可以利用“躲貓貓”游戲進行工作，尋找“躲貓貓”的原因，以及這種模式是如何讓來訪者獲益又如何在現實關系中困住了來訪者，這些可能正是來訪者咨詢目標的關鍵。

“躲貓貓”游戲讓我差一點放棄了這位來訪者，感謝來訪者與自己的堅持，讓我們可以在這段關系中共同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