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中圖分類號：G8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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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編號：1005-5312（2020）02-0278-01

抱著孩子，走在大街上，冬至后的風從手肘刮過，暮色籠罩下，一股車流，一線欄桿，還有堅挺的白玉蘭。

風中，在車流旁相向而去的是腰鼓隊，一班花甲上下的人，紅衣白褲，步履整齊，鼓錘落在腰間，歡悅聲往返起伏。豐收、健康、圓滿，一切給人充實、快活的經(jīng)歷都從心聲匯成鼓聲。

看著老人還童的情景，我不由地停住了腳步。我很擔心母親，不是因為老家坡高溝長，沒有城里的優(yōu)越條件，而是因為母親體弱，生命中的冬季總是特別漫長。母受寒，子難受。每年隆冬，在穿著厚厚的棉衣，手指凍瘡裂口，佝著身子忙來忙去的人群中，一定有我的母親。

母親靠經(jīng)常日出即起，日落難歇，一輩子都在狠狠地消磨自己，日子過得極清貧，穿衣吃飯只講求實在，并以此教育小下，至于我和妹妹們每次給她買新衣都會遭訓(xùn)斥，她也不輕易穿，而是把新衣服疊得好好的放在柜子里。這個冬天，母親大概還是老故事重演，厚棉衣上起了更多的線球，龜裂的雙手深嵌著黑紋路，忙碌的樣子依然執(zhí)著。

因為供我們讀書，父親外出打工，家里的田土不分貧瘠遠近，全部由母親一個人料理，春耕秋收，幾個大背篼背進背出裝滿了辛勤。最初幾年，莊稼還能勉強按農(nóng)時栽種管理，沒有落下任何一塊土地，最近幾年母親漸老，以前幾塊產(chǎn)出較高的土地都已長滿雜草，母親則積勞成疾。但不管何種境況，母親始終為子女著想，不求片刻停歇，于是就在撂荒土地上撇下松樹籽。那片土地，在煙雨中如人生負重，盡管不能豐產(chǎn)五谷，卻能得到珍視和愛戴，一年四季都有機會郁郁蔥蔥。

母親救了這塊土地，如今，米粒大小的松籽長成了樹松，碗口粗的干上裹滿樹繭。母親常向我提及，種松籽那天，天氣很好，沙子地里有矮矮的野草，能聽見蝗蟲在飛，沒有耕牛翻犁，就直接用鋤頭刨土，在每個小土窩里按下一顆松籽，母親還擔心牛羊的踩踏，又砍了一些刺藤網(wǎng)在上面。母親回憶時感到很滿足，也很激動，那種成就勁兒就像在暢說自己完成了什么重大工事。在母親看來，土地就像搖籃，必須要蓋上被子，松籽才能安心地睡覺，睡夠了就掀開被子，探頭出來沖向蔚藍天空。

不過，這事更像是母親種下的永遠沒法實現(xiàn)的愿望。因為母親最擔心的是樹已成林后無人看管。是啊，母親，你給自然的綠色里有你美好的夙愿，有你的像舞步般忙碌的身影。

母親是堅強而脆弱的，她以我們?yōu)樽畲蟮尿湴?，為我們傾其所有，希望我們能高飛。

今年暑假結(jié)束，我回老家領(lǐng)孩子到酉陽時，母親很不情愿地說：“你們都疼孩子，我不疼嗎？某某也是在上班，但早晚都在父母身邊，你們呢？”說著說著，母親老淚橫流，又強忍回眼角，送我和我的孩子離開院門。孩子還小，不能走路，所以在我的懷里一起回望，那路在一折一拐中延伸，而那虛胖的老人家一手扶著門邊，身子微傾的樣子終究被籬笆和竹林擋住了……

一路上，抱著孩子，每次腳步的聲響總是那樣的清晰，像從老家破舊的屋檐上落下的雨滴一樣，敲打著地，敲打著我，讓我知道，酉陽這個小地方，在母親心中是很遠很遠的。后來看了《史記》，我更是恍然大悟。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而大于揚后世顯父母。原來，我們做孩子的最基本的孝竟成了母親的奢望。

時間變得很零碎，回家也成了很沒有把握的事情。如今，冬天來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而我不能?；丶铱赐赣H，我沒有資格求得原諒，而在被寒風包圍的故鄉(xiāng)，那穿著厚厚的舊棉衣，搓著龜裂的手，晃動著虛胖的身子的母親，又老去了一歲。

我多么希望，在寒風習(xí)習(xí)的季節(jié)，母親能不感冒，能得到自己身體的一個美好承諾，健康自在地親近風霜雨雪而不再受傷。

我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天，大街兩旁跳舞的人群里，有一個人是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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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朱彥（1986-），男，大學(xué)本科，從事語文教育、文秘工作，酉陽自治縣酉州初級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