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夏

2018年9月底,四川省雅安市一位二孩媽媽王亞琴失蹤了,警方調取監控,經詳細偵查,最終鎖定了犯罪嫌疑人趙啟東。據趙啟東交代,他與王亞琴相識不過十來天,甚至連王亞琴真名都不知道。二人如何相識,為什么趙啟東會對王亞琴痛下殺手?
疑:那個媽媽失蹤了!
2018年9月24日,四川省雅安市雨城區派出所接到報警,一個名叫陳麗麗的女人稱,其閨蜜王亞琴于頭天晚上從家里離開后失蹤。陳麗麗介紹,王亞琴的丈夫常年在外工作,她獨自帶著兩個孩子生活,所以,王亞琴夜不歸宿、手機關機,且把兩個孩子扔在家中置之不理的情況極其反常。
警方立刻展開了調查。王亞琴,時年44歲,家庭主婦,為貼補家用,她兼職開網店,是個小微商,她為人熱情開朗,也較愛漂亮,喜歡打扮,社會關系簡單。警方通過城市道路監控系統發現,王亞琴于9月23日晚上11點出門,她上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一直開到了雨城區張家山路,隨后,王亞琴走入了90號大院。
90號大院所在地,是個城鄉結合區域,因此里面有很多自建房,有些人是租住的,這里魚龍混雜;90號大院只有一個進出口,根據門口的監控顯示,王亞琴走入后,沒有再離開過大院。
因沒有其他線索,辦案人員只能將王亞琴進入90號大院前后的監控都仔細查看了一遍,結果發現幾個可疑之處。9月23日中午,王亞琴打出租車來過此處。另外,在王亞琴來到90號大院前,都有一個白衣男子在大院前邊玩手機邊四處張望,像是在等人。但因監控拍攝范圍有限,并沒有捕捉到王亞琴和該白衣男子有所交流的畫面。
更詭異的是,在9月23日晚,王亞琴進入90號大院1小時之后,從第二日凌晨開始,白衣男子前后曾四次進出大院門口——9月24日凌晨0點14分,他出門溜達了僅20多分鐘就回了。凌晨2點26分,他又出門了,在90號大院附近一家餐廳點了一碗面吃;這間餐廳就在大路邊,白衣男子剛好坐在大門口。監控顯示,他吃面時心不在焉,且不斷地往身后看,身體的微語言中,此動作表示,白衣男子極度恐懼和不安。
24日凌晨4點24分,大院緊靠著的張家山附近出現一個黑衣男子,他打了一把傘,把垃圾扔在了路邊的垃圾堆。雖然他換了身衣服,但還是白色褲子,根據他走路的體態,警方確認,他就是之前那個白衣男子。一般人是不太會凌晨外出扔垃圾的,這表明,白衣男子是急于扔掉那東西。他是拖著把垃圾袋弄到垃圾桶前的,這表明,垃圾袋里的東西重量不輕。因接到報案較晚,垃圾車已將垃圾拖走并倒置在大型垃圾處理站,警方沒來得及提取到有價值的信息。
監控顯示,9月24日早上6點52分,白衣男子再次出門,這一次,他并沒有異常舉動,但可以確定的是,他一夜未睡,行蹤可疑。僅憑這份男子行動軌跡可疑的監控,是不能成為證據的,好在,警方的外圍調查有了新線索。9月24日凌晨,王亞琴的銀行賬戶有異動,根據刷卡記錄,警方找到了那間刷卡消費的網吧,網吧監控顯示,正是那個白衣男子,拿著手機刷支付寶,購買了一包香煙。據陳麗麗辨認,他所持的手機,和王亞琴的手機外觀極其相似!
在確認白衣男子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后,9月29日,警方對這個名叫趙啟東的男子展開了抓捕,當時,他正在一間網吧上網。而另一邊,警員依法對他家進行了搜查,一進門,他們就發現了小圓桌上王亞琴那部紫紅色的手機,家里卻沒有王亞琴的蹤跡!
警方在趙啟東家發現,他家的墻面、桌面、地板都有打掃、沖洗的痕跡。盡管如此,細心的偵查人員還是在趙啟東家發現了幾處擦拭過的血跡,他們立刻對提取物做了人血篩查,確定這是人血。突擊審訊之下,趙啟東終于交代,是他殺害了王亞琴,他甚至不知道王亞琴的真名叫什么,而兩人從相識到他對王亞琴痛下殺手,才短短十來天。
趙啟東,1991年生,2年前,他在90號大院的房東手上租了房。他工作不穩定,玩網絡游戲上癮,一直欠著好幾萬的網貸。據趙啟東回憶,他和王亞琴是在2018年9月初,通過微信“搖一搖”認識的。
有一次,趙啟東曬出一張與朋友們一起吃海鮮大餐的美圖,澳洲大龍蝦、帝王蟹擺了滿桌,王亞琴見狀,隨口問了幾句,趙啟東回應:“朋友幫了我一個小忙,我肯定不能虧待他們。”王亞琴順口說:“這些東西都不便宜呢,你這是‘大出血啊。”趙啟東發去一個苦笑的表情,嘆氣道:“就因為我還單著,掙的錢沒人管著,才這么亂花。”王亞琴笑道:“單身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趙啟東看過王亞琴的朋友圈,王亞琴會曬她帶孩子出游的照片;照片上,她打扮精致,神采飛揚。他打趣:“單身幸福,那你還結婚、生娃?”
王亞琴回復:“日子,就看你想怎么過,我覺得我這樣子,也挺好的。”趙啟東做委屈狀:“你這種有老公鼎力支持的有錢姐姐,根本不懂我們社會人的辛苦,想享受生活,得努力賺錢,很辛苦哇。”
趙啟東隱瞞了自己真實的窘境,反正,王亞琴是網友,他大膽吹牛。那些照片,有的是自己厚著臉皮去朋友那蹭吃時拍的,有的是從其他人發的朋友圈里下載的,他自己根本沒去過那些高端酒店,也沒啥錢四處旅行,可他卻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很瀟灑、快意人生的帥哥形象。
在聊天中,趙啟東和王亞琴熟絡了。在趙啟東眼中,王亞琴是一個悠閑且經濟條件不錯的家庭主婦,她丈夫在外掙錢,所以她可以輕松地廣交朋友,享受生活,她身邊還有一群條件不錯、年輕漂亮的小姐妹。趙啟東主動提出,想請王亞琴給自己介紹一個女朋友。王亞琴說:“我的小姐妹都好水靈,又很能干,好多人找我幫忙撮合,你只是個網友,我還是得考驗下你,你到底有沒誠意哦?”趙啟東回應:“肯定有!”王亞琴打趣:“發個紅包來!”趙啟東瀟灑回應:“紅包能有多少啊,我送你東西吧!”
2018年9月23日,趙啟東邀請王亞琴去他家做客,王亞琴答應了。那天中午,精心打扮過的她打了一輛出租車前往趙啟東所住的90號大院。
趙啟東的住處裝修特別簡單,且陳設簡陋,他很多衣物都是用晾衣架掛在屋內牽的晾衣繩上。這之前,他打造出的,是一副“快意人生”的瀟灑青年的形象,看起來不差錢,但實際來看,趙啟東的生活應是有些窘迫。
但是,王亞琴還是提出,既然是要自己做媒人,趙啟東得兌現之前說的送禮物之事,她有個朋友在開微店,售賣項鏈、香水一類的物品,趙啟東只需要在微店里下單,買一瓶香水送自己就好。
趙啟東的日子很窘迫,他哪里舍得,但礙于面子,他只好說:“少不了你的,姐姐。我要午睡了,晚上我再跟你聯系,你也挑好了禮物,到時候我再買,好不好?”王亞琴心里惦記著家里的孩子,也沒和趙啟東糾纏,她告辭回去了。9月23日晚上,喝酒后的趙啟東再邀王亞琴去他家做客,王亞琴竟再度赴約。誰也沒想到,這一次,她竟是走進了鬼門關……
王亞琴為什么會深夜赴約,一瓶香水的吸引力真有這么大嗎?難道,她是因為虛榮……
事實上,王亞琴的生活,并沒有趙啟東以為的那樣好,生活的瑣碎反復碾壓著她,她不想陷在寡淡的生活里,生性陽光熱情的她無論生活多忙,都堅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且,好熱鬧的她也喜歡結交朋友。
王亞琴的朋友圈和許多人一樣,活躍著一些微商朋友。很多微商都是全職媽媽,她們在帶娃之余,在網上做生意,因為“帶貨力”強,她們收入可觀,還完全顛覆了大眾對于她們的固有印象,她們積極、上進,時尚靚麗。這些人很有拼勁兒,有些專門售賣寶寶尿不濕的微商,在接到客戶的電話后,大晚上都會趕去送貨。她們說,自己是有微商精神的,那就是,不怕苦,勇于開拓,服務客戶。有人直言,因為加入微商,自己一改灰頭土臉的形象,重拾了美麗和自信。這一切,都刺激著迫切想要改變生活現狀的人,尤其是王亞琴這樣的女人。
王亞琴受到感染,她開了一個微店,以售賣化妝品為主。可賺錢根本沒那么容易,想要獲得不錯的提成,前提是有源源不斷的買家。雅安是一個小城市,王亞琴周圍的親友加起來的消費也是有限的,那么,如何能打開市場呢?在朋友的指點下,王亞琴得知,要從各種渠道獲取客源,得廣交新朋友,把陌生人變為朋友,在此基礎上推銷,就很順當了。于是,她頻繁地在微信上通過“附近的人”的功能添加好友,認識新朋友。
王亞琴和趙啟東聊了十來天,她本以為他是個有為青年,正常來說,趙啟東照顧她微店的生意,順理成章。誰料,趙啟東的條件比網上他塑造的差很多。因為趙啟東承諾了要送她禮物,她順水推舟,謊稱香水是朋友在銷售的,他買一瓶就好。結果,趙啟東推托了。深夜,趙啟東再邀約時,王亞琴還是去了。
那天,看到王亞琴又來了,已經喝了點酒的趙啟東絮絮叨叨,又提出要王亞琴給自己介紹女友。王亞琴說:“那你說好了買香水的呢,要不,現在就下單?”趙啟東又是各種搪塞。王亞琴看著滿屋的陳設,又看著面前這個“廢柴”青年,她終于明白,趙啟東根本不會買香水。想到自己連跑了兩趟卻一無所獲,她怒了。據趙啟東描述,王亞琴吼他:“你小子沒擔當,耍我一個老太婆!”趙啟東無奈地說:“說啥子擔當,我們只是網友而已!”
這個小年輕竟如此無賴,一怒之下,王亞琴口不擇言,開始咒罵趙啟東。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話,戳中了這個“廢柴”青年的痛點。趙啟東好逸惡勞,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家里人也幫不上什么忙。他本有一個女友,和他同居了一年多,可是,看到他一直沒出息,女友時常和他吵架,一個月前,女友和他分手并搬了出去。痛苦之余,趙啟東想找到一個更好的女友,所以才要王亞琴給他介紹一個小姐妹。當自己的謊言在王亞琴面前破滅,她的羞辱讓趙啟東深覺,她瞧不起自己。
王亞琴發泄完自己的憤怒,穿鞋要離去,趙啟東突然沖到了門外,撿了大半截磚頭,猛烈連續擊打王亞琴的后腦勺!王亞琴在倒地之前,可能是出于反抗,伸手抓傷了趙啟東的右臉眼角,趙啟東更生氣了,他使勁兒掐住王亞琴的脖子,直到感覺她已經死了。隨后,趙啟東把王亞琴尸體拖到了客廳的位置,心慌意亂的他走出門平復心情。
那20多分鐘里,他逛了一個小商店,喝了一瓶雪花啤酒,還給表弟打電話,問他有沒有編織袋之類的大袋子,卻得到了否定回答。趙啟東更焦慮了,只好返回住處,但是,想到必須要處理尸體,他只得再次出門,并在一間雜貨鋪買了一個編織袋。因為擔心自己堂而皇之走大門會被人發現,趙啟東回家后,用編織袋套好王亞琴的尸體,扛在肩上,從90號大院后面翻到大院緊靠著的張家山上,一路往左走了大概一公里,發現了一片散發惡臭的垃圾堆,他在手電筒的光照下,在一個斜坡處,用花盆和樹葉等蓋住了尸體。回家后,趙啟東認真清洗了家中的地板、墻面等處,忐忑的他根本睡不著,這才又出了大門。焦灼之下,他在一間網吧買煙,掏出了王亞琴的手機,用支付寶進行支付,留下了罪證。
2019年5月,此案在四川省雅安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王亞琴的丈夫和兩個孩子難掩傷痛,他們的代理人替他們提出了刑事附帶民事賠償的請求。最終,法庭一審后認定,趙啟東犯故意殺人罪,判處其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且,趙啟東需支付王亞琴的家屬兩萬九千余元的喪葬費。由于王亞琴的丈夫和孩子們所提出的死亡賠償金、精神撫慰金及被撫養人生活費不屬于刑事附帶民事賠償范圍,法庭駁回了他們的請求。
網上認識的人,根本不知來路,他們的確可能會變成朋友、客戶。但王亞琴沒想到,自己在與虎謀皮。或許,賣出那一單,她周末就可以帶著兩個孩子去游樂園玩,吃頓好的,但她卻再也無法陪伴孩子成長了……
(因涉及隱私,本文主人公為化名。)
[編后]王亞琴作為一個全職媽媽,她有“微商精神”,卻沒有安全意識,對于在微商經濟的商海里打拼、向陌生人推銷的女性來說,潛在的風險不言而喻。因為“帶貨”失敗口不擇言,竟丟掉了性命,王亞琴的慘痛經歷給我們上了沉重的一課。
編輯/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