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磊 徐孟輝 姜文劍 貢 鳴 許士俊 王曉龍 劉愚勇 李海洋 關欣亮 張宏家
體外循環(cardiac bypass,CPB)聯合低溫停循環 (hypothemic circulatory arrest,HCA)廣泛用于主動脈和復雜的先天性心臟病外科手術過程中[1-3]。然而HCA的最佳溫度選擇仍然存在爭議,既往研究鮮有涉及不同類型HCA對于腦損傷的大型動物類研究,有關HCA過程中病理生理學改變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HCA的應用可以有效降低大腦代謝率,從而起到在術中保護大腦的作用[4-5]。據統計在應用HCA手術中,術后30 d死亡率及死亡校正后的永久性神經功能障礙發生率仍在19.4%和11.5%左右[6]。研究發現HCA通過誘導內皮細胞功能障礙、凋亡和壞死從而對中樞神經系統產生有害影響[7-8]。
獲得應用HCA患者的大腦標本是非常困難的,因此相關的動物實驗是必要的。通過對實驗動物應用HCA后大腦標本的系統性分析,可以為深入研究HCA相關腦損傷提供可靠證據。本研究目的是利用豬CPB模型中不同HCA類型大腦標本及血清學檢測比對結果,通過對相關結果的系統性分析從而發現何種類型HCA更適用于臨床需要。
所有實驗流程均按照北京安貞醫院倫理委員會批準的規程進行。實驗動物購于阜外醫院北京動物實驗中心,并按照國家科學院編制、國家衛生研究院出版的《實驗室動物護理與使用指南》進行護理。
1.實驗設計 13只豬(阜外醫院動物實驗中心,北京)被隨機分為對照組3只(36 ℃)、深低溫停循環組(DHCA鼻咽溫15 ℃)5只和中低溫停循環組(MHCA鼻咽溫25 ℃)。實驗組在實施麻醉、氣管插管及建立體外循環,對照組實施麻醉、氣管插管,并不建立體外循環,實驗結束后三組動物均進行解剖取標本。三組動物年齡及體質量無明顯差異[4~5個月/(100.2±5.1)kg]。停循環時間持續30 min,分別于10個時間點取血液樣本(圖1)。獲取血液標本儲存于肝素管中并搖勻。血液標本于4 ℃下3 000 r/min離心5 min,所得血清儲存于-80 ℃下,檢驗前血清于4 ℃下解凍并再次以3 000 r/min速度離心1 min。具體采血時間點如下:TI=麻醉開始; T2=降溫至32℃; T3=降溫至目標溫度; T4=停循環后30 min; T5=復溫至32℃; T6=復溫至36℃; T7=復溫至36℃后2 h; T8=復溫至36℃后4 h; T9=復溫至36℃后6 h; T10=復溫至36℃后24 h。實驗結束后通過矢狀面正中切口取出豬大腦標本。

圖1 溫度變化趨勢圖
2.實驗監測 于仰臥位,經股動脈置入動脈壓力導管進行血壓監測,經右股靜脈置入靜脈導管實施輸液和采血。采用內嵌式溫度探頭對鼻咽溫度進行監測。本實驗分析監測的血流動力學指標包括血壓、心率、氧分壓及ECG。
3.體外循環步驟 體外循環管路中預充明膠及乳酸鈉林格液,麻醉誘導后完全暴露心臟及升主動脈。肝素化后將體外循環管路分別置入升主動脈及右心房。手術過程經體外循環檢測系統(MDD, 93/42/EEC, UK)監護。低溫停循環的溫度由變溫水箱(MAQUET, HCU30, Germany)精確調節。體外循環建立后查紅細胞壓積為20~24%,期間血流維持在90~100 mL·kg-1·min-1,平均動脈壓維持在60~90 mmHg(1 mmHg=0.133 kPa)。鼻咽溫度降至32 ℃時,阻斷升主動脈,于升主動脈根部冠脈開口處灌注心臟停搏液。當鼻咽溫降至目標溫度時停止體外循環。于深低溫停循環組,降溫過程持續60 min左右,當鼻咽溫度達到15 ℃時,變溫水箱繼續運行,維持鼻咽溫度在15 ℃左右同時停止體外循環。低溫停循環30 min后,恢復體外循環運行,鼻咽部溫度復溫至37 ℃。待實驗對象血壓及心電波形穩定后,緩慢脫離體外循環并保持存活24 h。中低溫停循環組的操作步驟與深低溫停循環組相同,但其低溫停循環溫度更高(25 ℃)。

圖2 腦組織切片病理染色
4.標本檢測 獲取的大腦標本經石蠟包埋,并切成6 mm厚的切片。對這些標本行Bax、Bcl-2和Caspase3染色,以準確檢測腦損傷程度。切片使用末端脫氧核苷酸轉移酶介導的檢測法(TUNEL assay kit, Sigma, No. 11684795910, USA)檢測凋亡細胞,操作流程嚴格按照操作說明書進行。經驗豐富的病理學家在高倍光學顯微鏡下對TUNEL陽性細胞進行計數,標本分組對病理學家不可見。凋亡指數計算方式為:隨機選取4個高倍視野(200倍放大)的區域并對其中凋亡細胞進行統計??扇苄缘鞍? 100B (S-100B)是一種特異性表達于中樞神經系統的蛋白,有研究表明S-100B指標與大腦神經元損傷呈正相關。因此,本次實驗通過檢測血液病理情況下中能透過血腦屏障的S-100B水平來評估深低溫停循環所引起的腦損傷程度。本實驗還對所得血液樣本中的炎性因子(TNF-α、IL- 2及IL-6),關鍵凝血因子(FXI、FVII)進行了Elisa檢測。
5.統計學方法 所有分析均采用SPSS 18.0 (SPSS, Inc., Chicago, IL)系統分析,采用Kolmogorov-Smirnov方法檢測數據分布的正態性。計量資料以均數±標準差表示,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或Wilcoxon秩和檢驗對連續變量進行比較。分類數據以頻數及百分比的形式,并使用卡方檢驗或Fisher’s檢驗進行比較。采用Bonferroni校正分析的T檢驗比較多次測量的10個時間點。以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1.組織樣本分析 實驗組免疫組化染色(Bax、Bcl-2、Caspase 3)陽性率明顯高于對照組(P<0.05)。實驗組內DHCA組與MHCA組(Bax、Bcl-2、Caspase 3)水平差異無統計意義(P>0.05,圖2)。同樣,TUNEL染色的陽性熒光直方圖顯示,對照組與實驗組間差異有統計意義(P<0.05),但兩組差異無統計意義(P>0.05,圖3)。
腦組織切片分別行BAX、BCL-2、Caspase-3染色。統計藍色方框中的陽性因子,并繪制相應的直方圖。正常組與實驗組間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實驗組間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

圖3 腦組織免疫熒光染色
采用DAPI GDNF和TUNEL評價腦神經元損傷程度。通過統計圖中綠色方框中TUNEL染色的熒光率并繪制直方圖,正常組與實驗組之間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而兩個實驗組之間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
2.血液樣本分析 S-100B檢測結果如表1所示,T1~T4時間點兩組間結果比較,差異無統計意義(P>0.05)。雖然在MHCA組T5~T6時間點S-100 B出現短暫上升 (T5;P=0.02, T6;P=0.02), 但在隨后的T7~T10時間點S-100 B迅速恢復至與DHCA組相似水平(P>0.05)。炎癥因子變化如圖4所示,炎性因子(TNF-α、IL- 2及IL-6)在DHCA組與MHCA組內變化趨勢相似,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凝血因子的變化如圖5所示,DHCA組與MHCA組關鍵凝血因子之間(FXI、FVII)比較發現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

表1 兩組可溶性蛋白- 100B分析結果
近40年來,HCA廣泛應用于影響腦供血的外科手術中,其目的是在心血管外科手術中預防腦缺血相關損傷[9]。在大血管相關手術過程中,于HCA期間行主動脈弓的修復是目前外科專家的共識[10-12]。自從20世紀50年代DeBakey和Cooley實施主動脈弓部置換術以來[10-12],不同類型的HCA分別被應用于該手術之中。當前常規HCA分為四種類型: 28.1~34 ℃為輕度低溫停循環,20.1~28 ℃為中度低溫停循環,14.1~20 ℃為深度低溫停循環和≤14 ℃的極度低溫停循環[14]。
在過去,DHCA因其顯著降低腦代謝率、興奮性遞質釋放、離子流入和血管通透性而受到外科醫生的青睞[15]。然而臨床研究證據表明,DHCA的降溫及復溫階段消耗大量時間,手術及體外循環時間延長引起的并發癥將會是一個嚴重的問題[16-18]。當前臨床醫生開始在主動脈弓部手術中選擇MHCA技術來減輕腦損傷,但是何種類型HCA可以最大程度的減輕大腦損傷尚未確定。在臨床實踐中,很難在手術后直接獲得腦部樣本,并且只能通過臨床癥狀間接的評估腦損傷的程度。在本研究中,我們使用了具有與人類類似遺傳特征的豬來構建HAC模型,手術后收集標本,并對標本進行病理分析。在比較實驗組大腦生物學參數的同時,本研究還系統、整體地研究了對照組腦損傷的程度,從而為選擇何種類型低溫停循環策略提供了理論依據。
目前,對于HCA后神經系統的變化已成為人們關注的話題,但是很少有研究在不進行腦灌注的情況下對神經元的損傷進行研究,在HCA期間應用選擇性腦灌注已成為減少神經損傷的一種策略[19]。大多數學者認為,伴有選擇性腦灌注的MHCA對神經系統具有與DHCA相似的保護功能[20]。Keeling等回顧了3 265例行順行腦灌注全主動脈弓置換術的患者,發現MHCA和DHCA組患者的神經系統并發癥或院內死亡率無差異[21]。Gong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22]。此外,Arnaoutakis等發現,順行性腦灌注的MHCA患者似乎比逆行性腦灌注的DHCA患者預后結局更差[23]。為了獲得可靠的不同類型HCA對神經系統影響相關數據,在這項研究中我們并未應用選擇性腦灌注。

圖4 兩組不同時點炎性因子變化趨勢圖

圖5 兩組不同時點凝血因子變化趨勢圖 兩組間比較,*P<0.05
在本研究中,我們對位于TUNEL染色腦標本中的凋亡細胞進行了檢測并且計算其凋亡指數。Bax是一種與Bcl-2同源的水溶性蛋白質。Bax基因可促進細胞凋亡,屬于Bcl-2基因家族。Bcl-2可以抑制許多細胞毒性因子引起的細胞死亡,而Bax的過表達可以拮抗Bcl-2的保護作用并引起細胞死亡[24]。另外,已經有研究發現Bax與Bcl-2的比例是抑制細胞凋亡的關鍵因素。因此,我們使用免疫組織化學技術測量了腦細胞凋亡的水平,以確定其中凋亡相關蛋白(例如Bax,Bcl-2和Caspase-3)呈陽性的細胞數量。傳統理論認為,DHCA患者相對無腦灌注的MHCA患者,會得到更佳的腦保護[25]。但是,我們的結果顯示在腦組織凋亡測試中(Bax,Bcl-2和Caspase-3),這兩組并沒有顯著差異。重要的是,在MHCA組中S-100B的水平恢復的很快,這表明,即是在沒有選擇性腦灌注的兩個實驗組之間腦損傷程度也是相似的。
TNF-α通過釋放一系列炎癥介質參與炎癥反應,它可以通過增加血管通透性并引起炎性細胞浸潤來導致組織損傷。因此,TNF-α被認為在缺血再灌注損傷中起著重要作用[26]。此外,IL-2是人類細胞免疫最重要的調節劑,IL-2的主要免疫調節作用包括:誘導NK細胞的增殖,刺激增強其自然殺傷作用,以及激活巨噬細胞和淋巴細胞[27-28]。血漿中的IL-6濃度與嚴重的腦損傷有關,血漿IL-6水平可預測腦損傷患者的短期預后[29]。我們隨后的研究表明,在兩個實驗組之間,炎癥因子的水平(包括TNF-α,IL-2和IL-6)無明顯差異,因此,可認為兩個實驗組之間的炎癥程度相似。由此,我們發現DHCA并未有效減輕炎癥,這與我們在二者腦組織樣本病理檢測并無差別的結果相符。
凝血因子Ⅺ被激活為絲氨酸蛋白酶,通過激活內源性凝血途徑促進凝血。人凝血因子VII是外源性凝血途徑的初始酶,它已被廣泛用于治療有出血傾向或血友病的患者[30]。我們的研究表明,與炎癥系統不同,凝血系統在溫度變化時會發生劇烈變化,在HCA期間和之后,凝血因子XI和凝血因子VII水平的變化尤為明顯,這與較低溫度可能抑制凝血系統功能的觀點一致。在這兩種凝血系統中,外源性凝血系統受低溫影響最嚴重。
實際上,我們的研究表明,DHCA并不能減輕更多的腦損傷,而且DHCA會伴有諸多并發癥,例如嚴重出血和對血液制品的需求增加[31]。我們的實驗還表明,即使在沒有腦灌注的情況下,適當升高溫度也不會增加炎癥反應??傊?,與DHCA相比,MHCA需要的冷卻和復溫的時間更短,從而可能減少長時間的CPB所致的腦損傷。同時與DHCA相比,MHCA對凝血系統的影響要更小。另外,MHCA也沒有加重炎癥反應。 將來,應在更多的外科手術中使用MHCA,以避免DHCA的不利影響。
這項研究受到一些因素限制。在本實驗中,我們使用肝素抗凝管收集血液樣本,這可能對實驗結果有影響。由于大型動物實驗的高經費問題,我們只建立了15℃和25℃低溫停循環豬模型,沒有對其他溫度下或其他器官進行進一步的研究,對于其他溫度下豬腦保護的比較還有待深入研究。本研究雖最大限度模擬臨床,但所得結論仍需臨床深入驗證,并不能貿然應用于臨床實際。
總體來講,MHCA是一種具有與DHCA相似的優勢的方法,如損傷生物標志物水平和腦凋亡程度相似。兩者均與較低的腦血管神經事件發生風險相關。但是,MHCA對凝血系統的影響較小,并且與DHCA相比,需要的冷卻和復溫時間較短。該研究為MHCA在緊急主動脈弓修復中的臨床安全性和有效性提供了證據,表明MHCA比DHCA更合適于臨床實踐。
致謝我們感謝李嘉晨, 吳子寧, 裴昱強(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安貞醫院-北京心肺血管疾病研究所)在稿件撰寫過程中對其進行了審閱與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