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商無野

晨宇

2月24日，全國人大通過了《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革除濫食野生動物陋習、切實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安全的決定》。該《決定》旨在全面禁止食用野生動物，嚴厲打擊非法野生動物交易，為維護公共衛生安全和生態安全、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安全提供有力的立法保障。

為此，全國各地也在積極響應，很多地市都相繼出臺了相關法律法規，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但對此也有人擔心，電商平臺會不會成為“法外之地”，仍然存在大量交易呢？記者近日進行深入了解，看看是不是真正做到了“電商無野”。

野保特工，嚴密追蹤

新冠肺炎疫情期間，來自不同環保組織的志愿者們，緊盯著網絡動向。他們擔心，線下野生動物交易遭到打擊后，一些不法商家會將交易轉到線上。

坐標北京的張曉磊是一名“90后”環保志愿者，自2017年開始關注環境保護以來，他的足跡已經踏遍了大江南北。不過，在2020年春節后他卻被迫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和他一樣不能出門的環保志愿者們也紛紛開始思考：疫情期間，在足不出戶的情況下，如何能繼續為保護環境做點貢獻呢？很快，他們聯合了來自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以下簡稱“中國綠發會”）、無毒先鋒、反盜獵重案組等環保組織成員們，決定開始從檢索購物網絡、電商平臺入手，在各大電商平臺上查找，有沒有在售的國家重點或眀令禁止交易的野生動植物相關商品，一旦發現就向平臺投訴。

一場“電商無野行動”就此拉開序幕，這些志愿者們也有了一個很酷的名字——“網絡野保特工”。

張曉磊說，保護野生動物的“巡護工作”每天都在進行，只是對電商無野行動的志愿者來說，這種巡護改到了網上。

因為野生動植物貿易涉及的范圍很廣，所以這支幾十人的“網絡野保特工”隊伍決定，先從穿山甲等少數國家重點保護的野生動植物入手。大家紛紛下載電商購物APP，或是通過電腦，每天在各個平臺輸入野生動植物的關鍵詞進行檢索，并隨時把自己發現的線索發到群里討論。專家和環境律師也主動加入這個團隊，幫助志愿者們辨別物種保護級別，普及有關法律法規。

一天上午，張曉磊在某電商上搜索“穿山甲”“穿山甲鱗片”等關鍵詞，開始沒有搜到任何商品，然后他改用“穿山甲口服液”來搜索，意外發現購物平臺自動推薦了一個名為“穿山甲透骨液”的商品。于是他馬上行動，在他的舉報、推動下，很快這款商品在各電商平臺下架。

特別是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后，一些在線銷售野生動物的商家也馬上嗅到了危險的“氣味”，很多店鋪悄然改頭換面，商品描述和溝通用語都變得非常隱晦，采取了一套“暗語”進行操作。

所以一個多月以來，張曉磊和他的小伙伴們與賣家斗智斗勇，既練就了“火眼金睛”，又培養了“機智腦筋”。志愿者們的有效識別和準確判斷，幫助多個電商平臺在短時間內屏蔽和下架了大量野味和野生動物相關商品。

“在線野生動物非法貿易是導致生物多樣性喪失的重要推手，而且外界還很難追蹤。”電商無野行動發起人之一楊曉紅表示，“我們發起這個行動，就是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電商購物環境變得更綠色、更環保！”

網絡平臺，嚴查黑話

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后，全國市場監管部門都在加大網絡監管力度，取締和嚴打非法野生動物市場和貿易。據統計，疫情期間全國主要電商平臺篩查下架或者屏蔽、刪除野生動物交易信息75萬多條，關停網店或賬號1.7萬個。

淘寶、京東、蘇寧、拼多多、微信、微博、百度、抖音、快手、小紅書……全國數家知名的網絡平臺，都在市場監管部門的監督之下，向涉嫌存在非法交易的商家發函，要求其下架違規的野生動物商品。

電商無野行動的志愿者告訴記者，2月份他們就留存了一些在電商平臺上發現的野生動物制品鏈接，不斷關注他們的動向。到目前為止，絕大部分鏈接已經失效，這說明平臺方已經對此類商品進行了下架處理。

記者嘗試在淘寶上搜索“果子貍”“穿山甲”等關鍵詞，彈出的頁面都是顯示“很抱歉，沒有找到相關寶貝”的字樣。根據阿里巴巴提供的數據，魚翅、熊膽、海龜、活體螢火蟲等超過3萬多個物種已經進入阿里巴巴的禁售名錄，平臺對相關捕獵工具也進行嚴格管控和打擊。

除了電商平臺，社交平臺同樣也是野生動物的線上交易場所之一。而社交平臺的非法交易更隱蔽、更不容易被識別。所以一方面要依靠社交平臺的管理部門負起責任，另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也要依靠群眾舉報。

相關法律專業人士表示，網絡平臺方對平臺上的一切違法行為，都有合理的監管義務。“他們可以采取一些關鍵詞的自動警示等合理技術措施，對違規野生動植物交易進行監管。”

作為一個重要的社交媒體運營方，騰訊于2015年就啟動了“企鵝愛地球”公益項目，開通了舉報非法野生動植物貿易信息的渠道。2019年全年，該平臺受理有關野生動植物保護的舉報近5000件，并對其中近2600件有效舉報進行了逐一處置。

“企鵝愛地球”團隊安全專家鐘振坤表示，2019年，涉及虎豹、犀牛、大象等物種制品的違規信息較其余物種多，占總體舉報量的一半，其他物種還有龜、盔犀鳥、羚羊、玳瑁、穿山甲、狼、紅珊瑚、熊、鯨魚等。

而且相較于線下銷售實體店，技術和數據也是電商平臺手中的利器。

據阿里巴巴技術人員介紹，阿里巴巴的安全風控大腦為平臺提供治理的核心能力，通過人工智能算法等技術，可對文本、圖片、視頻、直播等內容進行全面檢測，實現對涉及野生動植物違規信息的毫秒級識別。2019年，淘寶共攔截、清理相關違規信息135萬條，涉及834種動植物。

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阿里巴巴平臺更是更新了全鏈路監控手段，全面提升了算法模型、實時攔截體系等技術手段的掃描頻率和效率。同時，他們也升級了布控關鍵詞，對用戶新上架物品觸及高危關鍵詞語的，直接不予通過。

此前，騰訊也已搭建了物種鑒別知識庫，庫中錄入了相關法律法規、CITES附錄物種、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常見物種特征圖鑒等科普信息。當舉報審核人員遇到無法辨別的物種時，會以“物種鑒定知識庫”為基準作篩查。

日常梳理線索時，騰訊團隊也發現了不法分子會使用一些“黑話”。“有些人會發一個大象的圖標，配的文字卻是‘非料‘果凍料非常規的描述用詞。后來我們了解到，在野生動植物制品販賣圈內，這兩個看起來莫名其妙的詞，指代的就是某類象牙制品。”鐘振坤告訴記者，“這些暗語，客觀上也給平臺認定一些違規行為帶來困難。所以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才能徹底切斷野生動物非法交易途徑。”

法律責任，嚴格明確

中國綠發會秘書長周晉峰認為，線上野生動物非法交易始終存在，一方面是因為其具有隱蔽性，另一方面也因為法律對平臺責任界定得不夠清晰。“我們綠發會建議，正在修改中的《野生動物保護法》應對網絡平臺的責任進行界定，促其盡職強化管理，否則要承擔損害野生動物的連帶責任。”

“連帶責任的觀點具有合理性，也有現行法律依據。”西南政法大學民商法學院教授張力分析說。根據《電子商務法》規定，若違法野生動物交易在電商平臺上發生，平臺應當承擔如下責任：第30條防范違法犯罪活動的行政責任;第31條相關商品信息記錄保存義務;第32條對違法行為負有警示、暫停和終止服務等義務;第38條明知狀態下侵權行為的連帶責任。

上海社會科學院法學所生命法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溫州大學法學院教授劉長秋認為，“既然要全面禁食野生動物，就不能只禁止狩獵而不禁止狩獵工具的買賣，也不能只在線下禁止而線上不禁止。網絡平臺承擔損害野生動物連帶責任，是全面禁食客觀上需要的。”不過，他也提醒，這種責任不宜無原則擴大。

事實上，一些地市在立法時已經注意到了網絡平臺的責任。例如福建省和天津市的相關決定都對網絡野生動物交易做出了禁止性規定。

“全國人大的決定發布后，有馴養繁殖證的野生動物及其制品能否售賣，也要看相關部門發布的最終名單。比如鴿子、兔子、甲魚、牛蛙等還可以售賣，但大多數恐怕不能再售賣。”劉長秋指出，目前尚無明確規定要求網絡平臺下架這類商品，所以，具體如何做還要看國家后續配套立法跟進的情況。

“要遏制線上非法野生動物交易，重要的不是技術問題，而是重視程度問題。”周晉峰說，法律法規不會自動執行，要實現非法野生動物交易的“凈網行動”還需多方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