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Dior男裝藝術總監Kim Jones:繼續改變游戲

KUROKO

Dior 2020秋季男裝系列，靈感來自品牌高級訂制時裝與經典傳承制衣工藝，全新設計將精致刺繡與珠飾配以奢華面料和精湛剪裁，糅合以迷離夢幻的設計元素，打造出兼收并蓄、不拘一格的風格。

剛剛過去的十年，我們見證了街頭時尚的流行。

恍然之間，西裝不再是男人們衣櫥的基石，“型男=西裝筆挺”的定義發生了轉變。連帽衫開始取代筆挺的外套，運動褲替代了合身的西褲，球鞋頂替了皮鞋……從街頭到高級時裝舞臺，這場自下而上的逆襲，成為了時裝媒體和時裝愛好者們樂于談論的話題。那些來自最初源自街頭的地下文化、獨立姿態和張揚個性，卻逐漸因為商業的介入和大眾的關注，變得同質化和符號化起來，然后統統被埋進了批量生產的超大號衛衣和鞋底很厚的老爹鞋里。

盡管如此，我們也需要承認：這并不是一次簡單的潮流更迭，它的背后有著更復雜的文化意義，并且值得慶幸的是，這一切正在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轉變。Kim Jones，作為頭部奢侈品男裝品牌的創意總監，在加入Dior兩年不到的時間里，迅速為男裝行業開創出了新局面。在今年12月，Dior于邁阿密發布了2020秋季男裝系列，這股從邁阿密海岸邊吹來的清新之風，更是吹散了我們的固有思想和對局勢的預設，讓一切變得明朗起來。

首先，用Jones自己的話來闡述：這是一種對文化的歌頌。我們絕不能簡單地、斷章取義地去把街頭時尚定義成一種風格或者潮流，它應當是一種文化，且是一種具有傳承性的文化。

Dior 2020秋季男裝系列在發布的前一天，公布此次系列，特別邀請了藝術家Shawn Stussy進行合作，并且Stussy參與到了系列的設計中。盡管經過此的幾個系列，大家已經預感到了Jones會在可預見的一段時間內，延續邀請藝術家跨界的形式，但Stussy依然是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

不同于KAWS、空山基、Raymond Pettibon、Alex Foxton或者Daniel Arsham，Stussy來自于字面意義上的“街頭”。他最初在海灘邊上販賣沖浪服飾，從將自己設計的涂鴉簽名印在沖浪板上開始，一步步建立起了自己的街頭服飾品牌Stüssy（并在1996年出售了品牌）。他的成功，不依靠精致的剪裁或者前衛的設計，他所擁有的財富，也顯然是一種我們直到今天才逐漸意識到的文化。

數年來，Dior對藝術始終滿懷熱情，這分熱忱恒久如一并愈發深刻，不斷激發Dior 揮灑無限創造力。正是出于這樣的熱愛，Dior特意選擇在巴塞爾邁阿密海灘藝術博覽會開幕前夕，盛大舉辦秋季男裝發布秀。攝影 KRIS TAMBURELLO

街頭文化能夠擁有像現在這樣的影響力，正是它在萌芽、成長的階段所影響的一代人，成為了現在能夠影響更年輕一代人的一群人。這個結論來自于去年我采訪Dior男裝的配飾總監Yoon Ahn時，她是這樣說的：“你所接受過的信息，會成為構建你的一部分，青春期的時候這一現象尤為如此。許多今天的設計師他們正處在三十幾、四十幾或者五十歲出頭的年紀，他們現在的設計正反映了他們的青春期，反映了他們當時喜歡的東西。掌控行業的設計師有不同的過去，我們現在這一批，正是在上世紀90年代和千禧年代受到了滑板文化和街頭服裝的影響。”有趣的是，Jones就是受到Stussy這一代人的影響成長起來的。他在14歲的時候，開始用在咖啡館洗盤子攢的錢購買Stussy，并在學校里一次次模仿Stussy的筆跡。在采訪中，Jones形容Stussy為“擁有藝術家般的雙手的人”。在Dior 2020秋季男裝系列系列中，Stussy便參與重新設計了品牌的logo和具有標志性的蜜蜂。潮流網站Highsnobiety曾經在一篇文章中總結道：“與其說街頭文化是創造衣服，不如說是在創造一個‘vibe（氛圍）。所以，你無法用理性的條款去衡量其造詣或價值，你能做的一切只有：去感受。”

在Dior 2020秋季男裝系列中，那些來自街頭文化最表層的符號都被隱去了。涂鴉logo、一些平面畫的圖樣設計、明快的色彩、裝點在漁夫帽上的小花和那些帶有可愛感的小蜜蜂，一起營造了一種氛圍——輕松的、自由的，沒有任何高高在上的姿態。過去的高級時裝，有一種“我只會出現在某城市的某些特定區域或場合”的架子，而全新的規則是：它們可以有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你走在街上會遇見的人身上。

街頭文化、高級時裝以及當代藝術之間的界限，在變得模糊，或者說在互相影響、互相融合。Dior 2020秋季男裝系列特別選擇在了邁阿密巴塞爾邁阿密海灘藝術博覽會進行，呼應了從前幾個系列中我們就已經感受到的Jones對于藝術的極大熱情。通過高級時裝，他在致敬的不是一種文化，而是文化的交融，展現的則是將過去、現在和未來連接在一起的強大掌控力——對藝術的熱忱不只是Jones的私人喜好，其實也來自于Dior品牌的DNA。此次發布會秀場對面便佇立著盧爾貝家族名下的盧貝爾博物館，這一選址旨在致敬ChristianDior先生的早期藝術事業，在成為女裝設計師之前，Dior先生就曾經營畫廊，他還曾和達利、畢加索有過合作。

事實上，在加入Dior之初，Jones就花了大量的時間研習品牌檔案。“在我看來，Dior是一個高訂時裝屋，有著優雅的剪裁傳統。”Jones曾在過去接受采訪時提到。他對于品牌歷史的了解、對于高級定制時裝的正確認知，成為了他和Dior一起建立起了男裝新風貌的關鍵因素。

英國獨立雜志《i-D》曾經發布過一篇文章，分析我們已經進入了后街頭時代，新套裝正在回歸。如今的男士套裝，不需要像《皇家特工》里一樣無縫地貼合穿著者的身材，像Jones這樣的頭部男裝設計師，拒絕簡單重復傳統男裝，他了解男性需求，又對于時代特征有著精銳的敏銳度，主導了男士套裝新風貌的回歸。

涂鴉logo、明快的色彩和印花漁夫帽，為整個系列營造出了輕松自由的姿態，斜挎的馬鞍包則已經成為了Dior男裝的標志性配飾。攝影 KRIS TAMBURELLO

在Dior 2020秋季男裝系列，Jones理想的當代紳士們會選擇穿著剪裁略微松弛的套裝，同時他們還非常出格：選擇最為跳脫的天藍色，西褲配球鞋，絕不將襯衣整整齊齊扎進褲子中;西裝作為外套不再需要緊繃地將一顆顆紐扣扣好，瀟灑地敞開，并且在內里選擇搭配一件彩色背心，會讓你看起來更加浪漫不羈......重塑套裝風貌的同時，Jones深刻地明白Dior作為高級時裝的話語權不只在于引入新的風格，還在于保持其品質與格調，而這一切都有賴于經得起考究的剪裁和精湛的制作工藝。

就拿2020秋季男裝系列中另一備受討論的跨界合作——限量Air Jordan 1 High OG Dior運動鞋來說，它們的制作都在意大利工廠完成，并且使用的皮革原料也和品牌制作手提包使用的原料相同。作為Air Jordan的收藏者，Jones收藏了超過40雙Air Jordan球鞋，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出現在Dior秀場上的限量球鞋無疑是“升級版”。

此外，在輕松的氛圍之下，Jones依然沒有放松細節上的追求。精致的刺繡和珠飾，奢華面料的運用和精湛的精彩，在這個系列中都有跡可循。比如我們所見的飄逸夾克，都采用質地輕薄的羊毛制成，并以手工縫制紐扣;經典的馬鞍包在這個系列中推出了金屬限量版;使用在衛衣上的那些刺繡經過兩千六百小時才得以完成，光是組裝就需要再消耗四天。

如果說對文化的致敬，是一種靈;那么對傳統工藝和品牌歷史的尊重，則是一種肉。我們常說最完美的戀愛是靈與肉的結合，對于Jones這樣一個加入頂級時裝品牌的設計師來說，亦是如此。他成功地將個人的成長背景、生活喜好和品牌的定位與傳統結合在了一起，正是這樣有機的碰撞與大膽的創新，才得以讓在Jones領導下的Dior男裝為整個男裝行業帶來了一陣清新之風。

這股風曾從巴黎吹來，也曾從東京吹來，這一次從邁阿密吹來，同樣令人耳目一新。在二戰結束之后，Dior先生曾經以新風貌（New Look）套裝重新讓當時的女性感受到了高級時裝的魅力。如今，當被視作潮流的街頭服飾被顛覆，人們開始質疑8000元一件的印花T恤是否真的如此值錢的時候，Jones帶著Dior重新展現了高級時裝的魅力，并且在借鑒不同文化的情況下，引起了從主導消費的千禧一代到保守卻具有購買力的上一代，彼此共同的共鳴。

解構主義大師在任何時代都令人崇拜。過去，像Martin Margilea、Helmut Lang這樣的設計師，他們解構的是服裝，把衣服的不同結構拆開再以全新的方式進行重組，定義了一個時代的時裝語言;現在，Jones這樣的設計師，解構的則是文化，將不同類型、不同人群的文化進行解構，然后以時裝的形式進行重組，又為當下的時代帶來了全新的時裝語言。

有趣的是，衣服作為具象的存在，以之為解構對象的語言，最終直至留作了圈內人的佳話;而在文化強烈的感染力的支持下，以及一丁點來自高級時裝品牌力的扶持下，Jones的時裝語言在全球化的今天，打破了地域和圈層之間的壁壘。

既然這樣，我們是否也可以認為，Dior先生“新風貌”的傳奇故事正在Jones的引領下，與男裝行業再續前緣呢？

攝影 BEN LAMBERTY

攝影 ALFREDO PIOLA

本頁攝影 ALFREDO PIOLA

Q&A

Q：這次秋季男裝選擇在了巴塞爾邁阿密藝術博覽會開幕前夕舉辦，從你加入Dior以來一直和許多藝術家進行了合作，你怎么看待當下藝術和時裝之間的結合，或者對話？

A：我認為這是一種歌頌文化的方式，也是當下時尚行業的支柱之一，它超脫了關于文化挪用的爭論。在數字時代，結束時裝再容易不過了，在這種情況下，去闡明自己的觀點并且和其他人區分開來，是很重要的。

Q：能和我們分享一下你個人受到藝術、當代藝術吸引的來源，以及你個人對于藝術、當代藝術的偏好嗎？A：我是一個常年的藝術收藏者。我非常喜歡Francis Bacon和Andy Warhol，我收藏了一些他們的作品，它們也變成了我的生活和文化的一部分。工作和旅行，也讓我有了更多發現新藝術品和新藝術靈感的機會。

Q：這一次秋季大秀的一大亮點，是你邀請來了Shawn Stussy參與設計。能和我們分享一下你和Stussy之間的淵源嗎？

A：在我看來，Shawn擁有藝術家一般的雙手，而且他是真實地在海灘上創立了自己的品牌——海灘是非常值得探索的。我很敬佩他從創立品牌的四十年來，持續影響著每一代人。我和Shawn一直處于相同的社交圈中，但是Fraser Cook為我們彼此做了關鍵的介紹。

Q：你是一個擅長合作的設計師，你覺得去促成一個成功的合作，需要具備什么？

A：每每和藝術家合作，我都會讓他們知道我需要什么，然后尊重他們想要做的事，這就是進行良好合作的秘訣。

Q：Dior是一個法國品牌，但是我們看到現在你帶著它去了東京、去了邁阿密，對于像這樣一個具有歷史的品牌來說需要如何應對全球化？Dior需要面對全世界的顧客，如何能夠讓不同國家的消費者去讀懂你的設計語言呢？

A：我認為我的創作可以和所有人交流，從在街上和朋友玩耍的年輕人到飛遍全世界的商人。處處都是消費者，他們和品牌一樣，在不同的大陸之間循環往復，這也是為什么我一直在嘗試使用一種普世的語言。

攝影 SOPHIE CARRE

Shawn Stussy以他熟悉的涂鴉方式重新演繹了Dior的logo，而學生時期Kim Jones正十分熱衷于模仿他的筆跡。攝影 BEN LAMBERTY

Q：你在Dior舉辦的每一場秀都十分震撼。時裝秀如今已經不單純是在展示新的時裝，還能夠為在現場或者通過屏幕觀看的人制造一種神奇的氛圍。此次邁阿密大秀，你覺得最為氛圍加分的是什么？

A：這一次的加分點在于它匯集了一切，整個系列、場地、出色的團隊，還有所有客人，一起造就了2019年最重大的時刻。

Q：關于2020秋季男裝系列，可以向我們分享你眼中最不可錯過的一些亮點或者細節嗎？

A：這個系列中，我們展示了Dior在珠飾、剪裁和印花方面的精湛工藝。系列中也借鑒了許多珍貴的傳統工藝，比如Look7的牛仔襯衣，靈感就來自日本的傳統手工藝絣，類似的工藝在里昂的傳統編織工藝中也有發現，過去Dior先生也將此技藝用在了高級訂制時裝中。另一個細節是薄紗上做了珠串刺繡，這里面投入了細膩機制的工藝——在我們的工作室中，我們進行了兩千六百多個小時的刺繡，并且用了四天的時間將它們組裝在一起，這些Dior高級時裝中使用的精湛技藝都是一脈相承的。

Q：加入Dior至今，作為設計師的你最為自己感到驕傲的部分是什么？

A：我為Dior變得更加清新、精致，更為高級時裝并且理想化，感到自豪！我想要沿著這個方向繼續前行，讓更多人感到驚訝。另外，我也為我的團隊感到驕傲！畢竟，人之所以成功，都是因為其背后有一支強大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