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起來的石頭（外二首）

老井

漫山遍野的都是石頭

柔軟大地上凸出的堅固物

慣于用尖銳的個性

刺痛踩踏它們的萬物

固執己見的家伙們聚在一起

就可以組成觀念迥異的山頭

石頭只是靠自己的形狀證明態度

從來不說話。當它張口發言時

軀體上就會綻放出一朵

比自身更大的花

石頭有一顆知冷知熱的心

善于把體內深埋的仇恨

當成炸藥培養。若干顆憤怒的地雷

守在歲月的要道

童年的我很是輕慢腳下的石子

直到有一天它跳起來

在我的頭上狠狠地打了一下

萬物都不愿意以自己的惆悵來增加大地的負擔

夜晚寧靜，大湖幽深

萬物心跳時產生的怦怦之聲

把我從夢中驚醒

螢火提著自己的靈魂行走

螞蟻搬走一具小鹿的骨架

月亮結出大愛的蜘蛛網

粘住天空中下垂的悲傷

流水摳開淤泥，將幼獸的尸體深深地收藏

我用厚厚的被子遮住晶瑩的淚光

夜半三更

萬物都不愿意以自己的惆悵

來增加大地的負擔

竹子里埋著史詩

有人說竹子里埋著史詩

大家都不信，于是拿刀來把一株株的

蒼翠之物伐倒刨開。傳入耳中的全是

詞匯的尖叫聲。他們在如此干瘦的肉體上

刻字，寫《論語》《離騷》《二十四史》

一個民族的榮耀和苦難史

全都由若干根清瘦的骨頭來承擔

挨了那么多次的千刀萬剮，你們難道

一點都不疼？我追問蒼翠的竹林。它們咬緊牙關

努力地不讓眼中碩大的淚珠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