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梨花 千古詩情

廣東/任多

說起梨花，大家一定不會陌生——薔薇科梨屬植物開的花。雖然種類不一，但花瓣均為五片，花蕊深紅色或紫色，花瓣白色，稀為粉紅，香味濃烈。雖然梨花顏色素凈，但春季時成片綻放，也稱得上“花動一山春色”。作為梨的原產(chǎn)國之一，我國種植梨樹已有三千多年歷史。三千歲春秋輪替，三千年花開花落，梨見證了中華文明千年源流，梨花也自然而然地凝聚著古人共同的審美情趣和情感寄托，頻頻出現(xiàn)在古詩詞中。今天就讓我們通過幾首詩詞，解一解這一樹梨花之中所蘊(yùn)含的千古詩情。

以梨花傷春逝、嘆流年

古人認(rèn)識里，梨花是在寒食、清明前后盛開，見梨花開落，便知春光不久于人間。這種短暫的美好，就如同人最寶貴的青春時光。因此梨花意象便自然而然地與傷春逝、嘆流年聯(lián)系在了一起。唐代詩人劉方平的《春怨》就是以梨花傷春逝的經(jīng)典之作。

春怨

【唐】劉方平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詩中“金屋”用于指代深宮美人居住的華麗宮殿，也借了漢武帝“金屋藏嬌”的典故，暗示女主人公榮寵衰絕的命運(yùn)。天欲黃昏時，美人在寂寂無人的宮殿里悄悄垂淚，她環(huán)顧庭院，只有滿地凋落的梨花，那緊鎖的宮門，鎖不住流年，卻鎖住她短暫的青春。黃昏更兼春暮，空庭長日淚垂，那宮殿越是華麗，獨(dú)居其中的人便越顯得落寞，此時著筆寫一地隕落的梨花，更將此中冷寂幽怨趁得催人心肝。此后，黃昏、春暮，空庭、梨花，就成了嘆青春易逝、感傷空閨春愁的典型意象——宋人李重元詞句“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和風(fēng)流才子唐伯虎名句“雨打梨花深閉門，忘了青春，誤了青春”皆循此例。

以梨花懷故人、悼亡人

我們中國人愛討口彩，講兆頭，梨和“離”的諧音，使它天生便帶著“離別”的寓意，見梨花懷故人，甚至悼念亡人，自然也成了一種常見的文學(xué)表達(dá)。以梨花懷故人的佳作，便想起南宋文學(xué)家陳亮的《虞美人·春愁》。

虞美人·春愁

【宋】陳亮

東風(fēng)蕩飏輕云縷，時送蕭蕭雨。水邊畫榭燕新歸，一口香泥濕帶、落花飛。

海棠糝徑鋪香繡，依舊成春瘦。黃昏庭院柳啼鴉，記得那人和月、折梨花。

這首詞中，最著名的便是“記得那人，和月折梨花”。先不說此中深意，單是這皎白月光中美人攀折梨花的畫面本身，就已經(jīng)美得讓人動容。若我們再深究下去，便要問：那人是誰呢？

從詞句中我們無法探知答案，但從作者生活經(jīng)歷，我們倒是可以得到一點(diǎn)線索。此詞作者陳亮，是南宋著名思想家、文學(xué)家。陳亮少年時屢屢奏議國事卻不得重用，甚至被誣入獄，直到五十一歲才終于狀元及第，卻在及第后一年不幸離世。一生多舛，壯志難酬，及至垂暮之年，回想少年意氣，眼前的春景對作者而言，只留下年華易逝的悲嘆。而那那折花的人，也許是他少年時思慕美人，也許是他知音舊友，無論那人是誰，總是與他手中的梨花一樣，伴隨著作者美好又短暫的青春記憶，一去難返。回憶因虛幻而顯得格外美好，可這虛景越是美好，便趁得眼前的實(shí)景越是凄楚，沒有那人，少了當(dāng)年的月光與梨花，春天也便不再是曾經(jīng)美好的春天。

借梨花比美人、喻他物

梨花潔白嬌弱，遇微風(fēng)則飄零，沾細(xì)雨如垂淚。于是詩人們也時常借梨花視覺特點(diǎn)，用梨花比美人，或用梨花擬喻其他事物。

將美人比作嬌花，在文學(xué)作品中可謂司空見慣，若將美人比作梨花，卻比其他花卉多了一層寓意——花開因時節(jié)，花落隨風(fēng)雨，梨花美麗卻短暫，所以它的出現(xiàn)往往暗示著美人身不由己、紅顏易逝的凄慘命運(yùn)與悲劇結(jié)局， 《長恨歌》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就是用將楊貴妃比作梨花，就再恰當(dāng)不過了。

除了以梨花比美人，古代文人還經(jīng)常把白雪比作梨花。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有一句梨花喻雪的經(jīng)典名句——“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詩人沒有渲染塞外嚴(yán)冬的苦寒，反而用千樹梨花在詩句中注入融融春意盎然生機(jī)。當(dāng)我們讀這句詩時，最動人的并非塞外美麗雪景，而是詩人心中那一縷塞外苦寒無法磨滅的浪漫情懷。

千百年來，世事多變，興衰輪替，人生苦短，代代更迭，可梨花依舊在每個春天應(yīng)季而來，兀自綻放成一片無暇春色。我們是多么幸運(yùn)，得以通過這一枝永恒的梨花，去感知偉大詩篇中復(fù)雜的情懷，而梨花又是何其有幸，因?yàn)檫@些美好的詩篇為它的美麗積淀了深厚的人文內(nèi)涵。春季已到，希望我們頭頂?shù)年庼脖M快散去，讓我灑脫地去邂逅這一片亙古不的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