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們不快樂

柏顏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飛機已經起飛半小時，顧淼淼的頭還是嗡嗡的。

“嘿，你們聽說了嗎，唐亦回國了，還帶回來一洋妞，那身材就跟選美冠軍似的。”

昨晚，大學班級群突然有人發了這么一句，馬上就有人積極回應。

“嚯，這小子，艷福向來不淺。”

沒一會兒，上鋪的女生胡柳就給顧淼淼彈了小窗，不解地問，你倆分手了嗎。

隔了好一會兒，淼淼都沒想好怎么回復，只好干凈利落地點了退群和刪除聯系人。

其實她早該這么做了，只是說不清為什么，還抱著那么一絲絲的期待。

關掉手機，她對自己說，都五年了，足夠了。

直到迷迷糊糊定了機票，在三萬里高空盯著窗外潔白云海，淼淼才突然想起，很長一段時間里，在她所有的意外保險受益人一欄，都寫著唐亦的名字。

她甚至幻想過，哪天真出什么意外，唐亦從保險公司那里得知自己出事的消息，同時獲得一大筆賠償他該是什么表情，先笑還是先哭。或許，他根本不會哭。他那么恨自己。

凌亂的思路像蠶絲一樣緊緊裹住淼淼，昏昏欲睡之間，她又想起了大一時的唐亦。

高、瘦，卻有力。理個寸頭，穿著籃球背心，笑起來露出一排純白牙齒。

淼淼還記得，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是，同學，我手機丟了，能借你手機給我自己撥個號嗎。

如果青春還剩下一些余溫

淼淼屬于耐看型的女孩，一見鐘情四個字很難發生在她身上。

何況唐亦向來貪玩，喜歡花團錦簇的生活。他問淼淼要電話那天，正好跟人打賭要收集99個女生的電話。

淼淼，就是第99個，他贏得輕而易舉。

整個大學一年級，和他一起去圖書館的女孩就沒重樣過。有人笑稱他，美女收割機。

有一天晚上，他主動加了淼淼微信，打了語音電話過來，語氣焦急地說，“你上鋪在嗎，能不能讓她接下電話。”

淼淼瞅了上鋪一眼，聽見她正在跟另一個男生老公長老公短地聊天，就直愣愣地說了一句，“人家跟老公聊天呢。”

就這一句話，唐亦沖進女生寢室，跟上鋪女孩大吵一架，被記過處分。頹了許久。

淼淼很早就知道，唐亦跟上鋪女孩胡柳是高中同學，他暗戀對方很久，對方卻一心一意想要找個能帶她出國的男朋友。

“出國真的有那么重要嗎？！”唐亦苦笑著踢腳下的石頭，有一顆剛好飛到淼淼的小腿上。

唐亦連忙道歉，立刻蹲下去幫淼淼查看傷口。“你怎么一個人來這了。”

“我……給你。”淼淼塞了一瓶礦泉水給他，臉像紅透的蘋果。

聰明如唐亦，他抬頭凝視淼淼的眼睛。“你喜歡我？”

淼淼不說話，只看見唐亦擰開瓶蓋，往她小腿上淋了一些水，然后又掏出紙巾來擦干傷口。

從前，淼淼也交往過男友。但那個人從來不愿蹲下身幫她系鞋帶。她想，或許還是不愛。

愛一個人，應該像唐亦這樣，連女生宿舍都敢闖。據說，上鋪女生的衛生巾都是唐亦給買的。最貴最好的牌子。

其實，那晚淼淼是故意的。她故意跟上鋪女孩成為閨蜜，打探她的心意，得知唐亦不過是備胎之一。

原因很簡單，他從小縣城來，即便考上了這所大學又如何，單槍匹馬闖蕩，到頭來不過三餐溫飽。

可是女生的青春，就像這個城市的秋天，還來不及穿上新買的大衣，雪就下來了。

那個冬天，唐亦把淼淼送到寢室樓下。她笑著說，也許胡柳就在窗簾后面看著，要不，你過來親我一下。

唐亦表情忽然就變了，淼淼立刻就道了歉。

最后，他還是走過來在淼淼臉頰吻了一下，他說，淼淼，畢業就結婚好嗎。

太喜歡一個人，眼睛容易起霧

據說，唐亦早買好了戒指。

據說，那枚戒指足足一克拉，是六爪鑲嵌，底部的鏤空像極了埃菲爾鐵塔。

但是淼淼沒有親眼見到過。

她只是寫論文的空檔，坐兩小時地鐵去塞納河南岸的戰神廣場，坐在塔底，用力伸著脖子凝望。

是的，她沒能和唐亦結婚。甚至沒有給他留下半個字，就悄無聲息地辦好了交換生的留學手續。

直到飛機躍入云海，另一頭的唐亦才從老師那里得知了真相。

原來，系里只有一個名額。定的是淼淼，可胡柳的神秘男友打通了關系，把名額生生奪了過去。

結果到要辦手續時，胡柳生了一場大病。名額再次回到淼淼手上。

唐亦好幾天沒說話，他把自己關在和淼淼一起租的房間里。這時才發現電腦上早有瀏覽留學材料的痕跡。

分不清究竟是淼淼偽裝得太好，還是自己太過遲鈍。

“那么，淼淼，你跟我在一起，到底是因為要報復胡柳，還是你也有一點點動心？”

這句疑問他編輯了無數次，仍然沒勇氣發出去。

畢業之后的時間過得太快，人生的際遇有時真的如同情節跌宕的電影。

從唐亦5歲時就離開家的母親，再次出現時，已經是美國某個中餐廳的女老板。

她認為唯一能夠補償的方式，就是把唐亦帶去美國，過上像那些富裕家庭孩子一樣自由恣意的生活。

他回國看望住院的父親，身邊帶著金發碧眼的女友，兩個人打扮光鮮，走在醫院引得不少人側目。

淼淼趕到時，他們已經從病房走出來。

她拎著一只水果籃，抱著一捧鮮花，唐亦捏著手機，牽著女友，就這樣迎面碰上。

“好久不見。”最后還是唐亦先開了口。小女友倒是很機靈地找借口回避。

淼淼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木然點點頭。

唐亦也點頭，“我要結婚了。”

淼淼并不吃驚，反而擠出一個笑容，“恭喜。”

說完淼淼側身而過，一腳踏進病房，眼淚才掉下來。她故意在里面逗留許久，沒想到出來時，唐亦依然等在那里。

“你該不會想問，我到底有沒有愛過你吧。”淼淼故意輕佻地笑。

“不是。”唐亦搖頭，“我只是想問，你過得好不好。”

他霸道地摟了一把淼淼瘦削的肩，“丫頭，要過得好點，才不枉我當年為你頹了那么久。”

說完，金發女友剛好回來，唐亦又用英文告訴她，要感謝這位前女友的不告而別，成全了他們的跨國之戀。哈哈哈哈。

所有對話都在嬉笑中結束，唐亦似乎早就放下舊情，甚至親自把淼淼送上的士。

只是，誰能知道呢，回國的航班上，有個女孩哭到無法站立。

在唐亦的婚禮上，他給金發新娘帶上六爪鑲鉆的鉆戒。

愛情還在原地，可青春卻走失在許久前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