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開車：危險的自由？

彥·羅森克蘭茨

聚在一起參加駕駛訓練的老年人

針對老人的安全駕駛訓練

賈斯蒂娜·慕蘭斯基坐進她的藍色大眾Polo車。這車型號很老，但好在是自動檔，這是她的教練強烈要求她換的。她的脖子上戴著一條長項鏈，上面有個紅色的緊急求助按鈕。引擎啟動，慕蘭斯基女士腳踩剎車，為老人“優良駕駛”訓練的第一次練習作好了準備。該訓練由德國交通監管部門主辦。

這一訓練課的開設意義重大，因為幾乎每天都有老年司機出交通事故。去年八月初，一名75歲的老婦人在停車位調整停歪的車時撞壞了十輛車。去年四月在漢堡，一名85歲的老爺爺開著奔馳闖進了商場的手提包賣場，一直撞到自動扶梯才停下來。交通廣播電臺的報道幾乎每天都會出現老年肇事司機，比如不久前那位在高速公路上錯過出口后直接調頭的老人家。他們有時會造成悲劇，有時則顯得十分滑稽可笑。不管怎樣，其發生的頻率足以讓人們提出疑問：我們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仍可參與道路交通嗎？他們是否已然成為一種交通威脅而不自知？

“ 怎么這么大的煙？”慕蘭斯基女士十分擔心她的車。教練羅格安慰她：“沒事， 只是多給了點油。”

88歲的慕蘭斯基女士在老年司機里也算最年邁的，但這并不意味著她的駕齡也是最長的。2003年她快滿72歲時才第一次拿到了駕照。那之前她不需要自己開車，或者，更準確地說，她不被允許開車。她的丈夫在世時，總是他開車，她連車上的電臺都不能調。

她的大眾Polo車被停在市郊一塊清掃得很干凈的場地。那里正在進行剎車測試，慕蘭斯基女士是下一個。緊張嗎？“有一點。”她輕聲說。好在那位友好的官員提醒所有參與者：“沒有人會沒收你們的駕照，這并不是考試。”

但這仍是一項令人緊張的測試。所有老人都必須將他們的車輛加速至30公里/時，并在看到安全駕駛教練夏爾·羅格揮動小橙帽時緊急剎車。

慕蘭斯基女士長出了一口氣，踩下油門，小心地提速：每小時10公里、20公里、25公里、20公里……她自信地在羅格先生身邊停了車。“車剎得很完美，但是開得有點太慢了！”他透過敞開的車窗對慕蘭斯基女士喊道。“是的，我一直都有這個問題。”慕蘭斯基女士笑道。

危險的自由駕駛權

實際上，慕蘭斯基開車時還從未出過什么糟糕的事情，盡管就年齡來說，她早就屬于駕駛“高風險組”了。保險事故研究所負責人西格弗里德·布洛克曼對官方交通事故數據表示擔憂。他的結論是：75歲以上的老人開車就十分危險了。

德國交通部長安德里亞斯·朔伊爾則表示，老年人比其他年齡段的司機造成嚴重事故的數量明顯更少。他承諾：“我不會同意對老年人進行駕駛測試。”在德國，對此提出異議意味著政治自殺，因為在德國人心中，開車是一項基本權利，受到法律保護，屬于自由發展個性權。

而對于像慕蘭斯基這樣的人來說，“汽車之國”自由公民的自由駕駛權則意味著出門不必等難等的公交車的自由，不用求鄰居和孫輩幫忙，自己就能去理發店的自由。

“請緊急剎車！”教練羅格高高舉起小帽， “ 車剎得很完美，但是開得有點太慢了！”

對于76歲的伍爾夫-艾卡德·明西來說，是載他的妻子去看醫生的自由，她的輪椅能完美放入那輛大眾途安汽車的后備箱。訓練課上相對年輕的亨利·霍格瑞夫（68歲），更是利用這種自由，把他的梅賽德斯SUV開到了376馬力——顫抖吧，環保小斗士格蕾塔！

然而此刻，霍格瑞夫先生開著他的汽車在障礙物賽道上跟在慕蘭斯基的大眾Polo車后面蝸行著，后者放出長長的尾煙。在啟動引擎時，她踩在油門上的時間有點太長，引擎發出很高的怒吼聲，因為檔位被調到了P（駐車檔），而不是D（前進擋）的位置——對人對車都是萬幸。

而這種疏忽，如果更倒霉些，就會以事故告終。比如在漢堡的一條街道，不時總有老人開車撞進商店的櫥窗里。比如一對被警察攔下的退休夫婦，以20公里的時速歪歪扭扭地上錯了高速。這兩位在鄰鎮和朋友喝了咖啡，返程的路上偏離了數百公里。

根據采訪，大部分老人都宣稱“如果我會造成危險，就不開車了”，問題是這種自我認知能否及時出現。另一方面，美國的一項研究發現，不開車的老人體力更容易衰退，更容易閉門不出，患上抑郁癥的風險也會翻番。

“過失殺人”還是“故意殺人”？

2019年6月的一個早晨，杜塞爾多夫法院。“如果您像我一樣1946年就開始開車，就會完全得心應手。”被告B先生說。大約一年前，91歲的他開車碾壓了一位過斑馬線的退休老婦人和她的白色小狗，老婦人因嚴重的頭部外傷不治而亡。

“這事可能發生在每個人身上，死者也可能是一群幼兒園的孩子。”死者的兒子羅伯特·加納克說。他和姐姐希望B先生不是因“過失殺人”而是“故意殺人”被判刑。他們不相信B先生是如他所說的在調收音機按鈕，所以什么都沒看見。他們認為，肇事者沒看到他們的母親，是因為視力有問題，根本看不清東西，而他一直都知道這一點。

駕駛測試結束后，教練建議慕蘭斯基趕緊抽時間去練車（上）。2019年2月2日，一對老夫婦沒看到停車指示牌，把車開進了溝里（中）。2019年5月26日，一位老人開著寶馬駛入逆向車道，撞壞了兩輛車（下）。

對此，和被告一起打高爾夫的浦西米勒先生可以作證。他表示，俱樂部的很多人都知道，如果沒有人幫忙，B先生找不到他的高爾夫球。有次他甚至把一輛高爾夫球車沉入了俱樂部的湖中，因為他以為那里還是草地。那件事發生后，B先生的很多高爾夫好友都勸他別再開車。

最后，法官認定其罪行是“過失殺人”，判處緩刑十個月。死者的兒女很失望，沒有判決能讓他們的母親死而復生，但是他們認為，如果每個超過一定年齡的駕駛者都必須接受體檢，她如今可能還活著。

解決之道

實際上，20多個歐洲國家都有這樣的規定。瑞士是自75歲起，匈牙利甚至是自40歲起。只有少數幾個歐洲國家，其中就包括法國和德國，不要求老年司機體檢，而且甚至給出了科學依據：2014年，150位交通安全方面的專家在“老齡化與安全出行”大會上反對將之定為基本義務，因為“迄今為止沒有證據證明”引入這樣的措施能夠改善交通安全。

事故研究者布洛克曼也說，身體健康問題極少成為事故誘因。老年人最容易發生事故的時候是左轉彎：面對雙向交通，以及速度、方向不一的行人和自行車，司機必須在短時間內處理太多信息，并作出決定——等待還是前行？

布洛克曼認為，老年人的瞬時道路信息處理能力有多好，需要在真實的街道交通中進行檢測。自75歲生日起，每名汽車司機都有義務定期在一位駕駛教練的帶領下練習開車。而且，此規定亟待出臺：到2030年，德國退休人數將比如今多出約400萬，其數量越大，政策執行起來就越艱難。

[編譯自德國《明星》]

編輯：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