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講“字”

課堂上，鹿鳴嘴里一直不停地小聲念叨著：“曹操字孟德，劉備字玄德，孫權……”

杜若突然打斷他：“鹿鳴，剛才在路上我就聽你嘴里一直念個不停，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呀？”

鹿鳴懊惱地一跺腳：“杜若，都怨你——我這幾天正在讀《三國演義》，里面的歷史人物都有自己的字——剛才我念到哪了？都被你打斷了。”

小雅捂著嘴笑道：“孫權字仲謀，是不是念到這里了？”

鹿鳴不好意思地笑道：“對對，就是孫權字仲謀。”

此時先生從外面邁步走了進來，笑著說：“原來鹿鳴在背誦古代名人的‘字啊。好吧，今天我們就講一講‘字的來龍去脈。”

先生說到這里，在黑板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字”的甲骨文。

鹿鳴小聲道：“這不是一座房子里面住著一個小人嗎？”

先生轉身道：“這是一座房子，但不是住著孩子，而是指女子在屋子里生孩子。在讀音上，‘字和‘子同音，表示下一代的含義;還和‘茲‘孳讀音相同，表示多個的含義。”

鹿鳴道：“中國的漢字真是太有趣了，有形有義還有音，看一遍就可以牢牢記住。我怎么感覺‘字和‘孕很相似呢？是不是都表示生孩子的意思呢？”

先生笑著點頭：“今天鹿鳴的觀察非常仔細。從字形上看 ，‘字‘孕兩個字字形相近。但‘孕，僅表示媽媽懷孕時的狀態;而‘字卻指整個生育能力——不僅要懷上，還要生下來。所以《易經》屯卦上講：‘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這里的‘字，就是生育的意思。”

小雅問：“先生，古人說女子‘待字閨中，這里的‘字是什么含義呢？”

先生解釋道：“這里的‘字，指的是女孩子的出生年月日時等基本信息，就是古人通常說的八字。古人男女成婚時，需要查驗雙方的八字是否相合，以此來預測夫婦的婚姻和家庭情況——古人認為八字不合，不能結婚啊！”

先生幽默的話語，讓鹿鳴幾個人發出了笑聲。

先生繼續道：“古人除了名之外，還有自己的字，大家知道它倆有什么區別嗎？”

小雅道：“古時孩子出生后，父母長輩的稱呼叫名;上學后，師長、家族長輩取的稱呼，稱作字。”

先生點頭：“小雅說得沒錯。古代有身份、有學問的人才有字。沒有上過學的，就不會有人給他取字。‘字又叫作表字，稱字是對一個人的敬稱。《禮記·曲禮》上說：‘男子二十，冠而字。男子到了二十歲的時候，要舉行冠禮，還要有自己的字，這樣大家才承認已是一個青年小伙子了。”

小雅提問道：“古人的字挺有意思的。有些‘名和‘字相輔相成，如李白字太白;有些是相反的，如韓愈字退之，這是什么原因呢？”

先生笑了，說道：“這就是古人的智慧。有些字和名相輔相成，而有些則相反相成。韓愈的愈，有超越、超過的含義，超越了就要后退一些，古人講究謙遜禮讓，所以就在‘字上做文章。因此，‘名和‘字合起來能更好地成為一個人的符號。”

杜若也問道：“先生，我們學習了‘文，現在又學習了‘字，‘文和‘字之間有什么區別嗎？”

先生道：“杜若提的這個問題，也是我今天要講解的重點。‘文和‘字的區別在于：獨體為‘文，合體為‘字。‘字本身就表示女子生下孩子，有孳生、繁衍的含義。因此說，‘字是母，母生子，‘文生‘字。再進一步分析，‘文是象，指本來的象形;‘字是像，和本來象相似的象。所以許慎在《說文解字》上才說：‘倉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后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

鹿鳴驚嘆道：“中國古漢字的學問實在是太深奧了！”

先生繼續道：“‘文，是指簡單的象形和指示符號，如日、木、目、犬等;‘字，指形聲合體的字，如暗、梅、直、狗、物等。我們知道漢字以形聲字居多，這是什么原因呢？因為‘文是基礎，是核心，核心自然不多。而只有‘字才可以繁衍生息，指代世間萬象。如果將‘文比喻成《道德經》里面‘道生一，一生二存在的話，那么‘字就是那二生出來的三，即‘三生萬物。”

小雅道：“先生，我明白了。‘文生‘字，因為有‘文的存在，所以使造字變得更加容易了一些。古人造字的時候，初始的漢字并不多，這些初始的漢字都是象形的;而由初始漢字延伸出來的字，可以達到無限多，可以根據實際的需要不斷增加。”

先生道：“確實如此！古人造字的原則之一就是‘形聲相益。一種是形符和形符相益，一種是形符和聲符相益，形符表明字的類別，聲符表明字的聲音。從依類象形的‘文，到形聲相益的‘字，這是中國文字演變的過程。孳乳而浸多，這是中國文化演變的法則，也是漢字本身的玄妙之處。每一個漢字背后或蘊藏著宇宙觀，或蘊藏人生大道，或蘊含事物背后的真相，讀懂文字后，就能解讀萬物的困惑了。”

鹿鳴道：“先生越說，我越感覺漢字的神奇。為什么博大精深的文字僅屬于古代小學的學問呢？”

先生解釋道：“學文字的目的是用文字，用文字的目的其實就是用來指導我們的人生。從小打好基礎，再加上將來的人生閱歷，我們就能更好地理解漢字背后蘊藏的深厚學問了。”

小雅道：“先生可以講一下中西方文字各自的優劣嗎？”

面對這樣的提問，先生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他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們感到自豪的是，漢字是世界上唯一沒有中斷的表意文字體系。很多國家使用的是表音的符號，有音無形，如英文等。實際上，在世界幾大古文明中，無論是巴比倫的楔形文字、埃及圣書字，還是希臘的線形文字，也包括我們漢字在內，都是圖像符號，都是形的表示！但是前面幾種西方文字，它們在形成發展中沒有結合音的記錄功能，因此被逐步淘汰。唯有我們的漢字，有形有聲，流傳至今。”

小雅道：“真的要感謝智慧的古代先哲們，正因為漢字有形有聲，無論是經史典籍，還是方言俚語，只要用漢字書寫，每一個人都能明白理解。即使幾千年前成書的《易經》《論語》，今天的我們都能讀得懂、讀得通。”

先生也感嘆道：“是啊！中華文明史薪火相傳，漢字在其中的作用功不可沒。雖也有字體的流變過程，從甲骨文到篆書到隸書、楷書，再到現在的簡化字，但每一次的流變，都是當時文化知識的提煉，是讓其音形義得到更好的結合。”

（本文節選自人民日報出版社《中國字——講述中國人的思維和漢字的故事》）

《中國字——講述中國人的思維和漢字的故事》作者：孔亞平書號：ISBN 978-7-5115-6599-0出版社：人民日報出版社出版時間：202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