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鐘可以來看我嗎

張梅霞

有一天夜里我收到一條短信，一看，原來是兒子打我電話沒有打通，短信平臺轉過來他的號碼。我趕緊打過去，兒子已經關機了。我發了條信息給他，讓他有什么事第二天再打給我，并且告訴他，我星期五回家。發完短信，我惴惴不安，不知道兒子遇到什么事了，在夜里十一點多給我打電話。

第二天兒子給我回了一條短信，說他挺好的，沒事，讓我放心。星期五我約了一個人，那個人說他星期六才有時間，于是我把回家的時間往后推了。星期五下午五點多，兒子發過來一條短信：“媽媽，六點鐘你可以來看我嗎？”我趕緊回復他：“抱歉，媽媽有事，還在太原，讓爸爸去看你可以嗎？”他回復說可以。

我給他爸爸打電話，他爸爸在電話里暴跳如雷：“我昨天剛給他打過電話，他說沒事，怎么又給你打電話？我也給老師打過電話了，老師說他在學校里挺好的。我不去看他！”我打電話給侄女，讓她六點鐘去學校門口看看兒子。侄女去看了，給我打電話，說兒子挺好的，見完她馬上就去教室上自習了。

星期天兒子回到家，家里人都說：“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又沒有什么事，為什么總是給你媽媽打電話？”受到圍攻的兒子一臉憤怒的表情，眼淚都要出來了。我把兒子叫到里屋，說：“兒子，媽媽替你說你想說的話：兒子為什么非要有事才可以給媽媽打電話？再說，兒子想媽媽是不是一件事呢？這種事不需要告訴別人，對吧？”

兒子小時候，我常常出差。到了外地，我往家里打電話，兒子一接電話，馬上大哭：“媽媽，我要你回來，馬上回來，五分鐘必須到家！”幼小的他只有時間的概念，沒有距離的概念，他只知道好長時間沒有看到媽媽了。這種時候，他爸爸拿過聽筒就說兩句話：“他在家挺好的，很乖。你一打電話他就哭，你以后沒有事不要往家里打電話！”然后，那砰地掛斷電話的聲音把我的眼淚震落下來了。

孩子大了，媽媽老了。有時候我給媽媽打電話，媽媽也會說：“電話費挺貴的，沒有事不要打電話。”我說：“星期天回去看你?！眿寢尵驼f：“我在家挺好的，沒事不要回來?！蔽乙换氐郊?，媽媽就會嘮叨半天，說：“我又沒有什么事，你回來干什么？星期天你歇歇，把家里整理整理。來回跑，把時間都浪費在路上了。”

我知道，回去是沒有什么具體的事情，可是我們惦念媽媽，媽媽也想我們。媽媽一邊想我們，盼著見到我們，一邊又害怕我們忙，就叮嚀我們不要回去看她。

想念是不是一件事呢？我想，想念也是一件事，一件最大的事。想念親人，讓他知道，去看看他，或者讓他來看看自己，這是最正常，也是最美好的事情。想念讓我們知道自己在世界上不是孤單的，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牽掛和依靠。有人想念和有可想念的人是一種值得珍惜的、平實而妥帖的幸福。

（摘自《愛你，愛人間煙火》北岳文藝出版社 ?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