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進綠光芒

黃雅蕓

我讀這本書，是在讀那些離我們并不遙遠的故事。好像坐在轟隆隆的火車上，這些故事就發生在我的前一節車廂，稍稍探出脖子張望一下就在眼前。

而我在讀給孩子們聽這些故事之前，的確是擔心的。擔心那些他們完全不理解的生活、完全不搭界的情感體驗、完全陌生的年代感覺，不能給他們以共鳴。他們能忍受嗎，這些溫情和絮語？他們能跨越嗎，那些時間和歷史的深溝？

小心地選了十篇左右，開始試著朗讀給一群十一二歲的放暑假的小孩聽。梅子涵的作品特別適合朗讀，一讀起來，這個寫作的人就擠開書頁跑到你跟前，把你眉飛色舞、興沖沖地帶進故事里。他神采奕奕，你也跟著神采奕奕。

我沒有想到，他們真喜歡。他們追著我，“今天你給我們讀《綠光芒》吧，昨天你沒有讀……”我有點吃驚。我又一次發現自己并不怎么懂得兒童的心思。我開始在朗讀的時候更加留心地觀察他們的表情和反應。

他們喜歡《快遞》，聽到“我心里的怒火是腳底的輪子”這樣的句子他們無忌地大笑，聽到“只要……人人都是一個‘樣子”時有的孩子在心領神會地點頭，讀完結尾，誰都沒有一點聲音了。你看看他們的眼睛，里面是有內容的安靜。他們好像跟作者一樣，溫情脈脈的時候便有點害羞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他們聽《嘀嗒》的時候，聽《唱歌》的時候，都聽得笑死笑活，梅子涵就有這個本事，能讓你聽得笑死笑活，但他自己說得不急不慢一本正經。等“笑死笑活”結束，他們會告訴你，除了好笑，他們也感動的。那個收留了“殺雞嗓”的合唱團張老師多么好！那些嘀嗒嘀嗒的童年心情，也都很好聽。童年還沒有逝去，他們已經開始學習留戀和珍惜，可貴在于，這都是愉悅閱讀中的自然領悟。

在讀《大江大海一九四九》的時候，我曾經思考過，我們幾乎快要忘記下一輩壓根沒有認知的那些錯亂的年代，該怎么交到今天的孩子手里，讓他們恰當地知道？現在，我似乎找到了一條通道。《借車》《祝福》這些故事，就是在講那些錯亂的年代發生的事情。讀這些故事的同時，就是邁開腳步走進那些年代。

今天，他們跟著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黑五類”小孩從家里出來，冒著大太陽去借一輛黃魚車，跟著他走啊走，走得四處碰壁，卻也走得不屈不撓，走到以前的家門口停下腳步發會兒呆，一直走到一家棺材店門口，終于借到一輛黃魚車……在故事里穿行，那些為革命而涌動的滑稽熱情，那些隨之而來的不可思議，那些“黑色”“紅色”的荒唐界線，都有了深深淺淺的“知道”。更重要的是，那些亮晶晶的汗水，那些坦蕩蕩的呼吸，那些年輕輕的勇敢，那些普普通通的善意，那些超越錯亂的美好，他們也全部都感受到了、體味到了。讀這樣的故事，對年輕的生命而言，是一種與過去的聯接，對人性的啟蒙。而這樣的啟蒙真正是恰到好處。

原來，今天的童年除了熱愛屬于他們的“金陽光”，還那么愿意擁抱這縷有點另類的“綠光芒”。這是童年閱讀的張力，這也是好作品的魅力。看著他們的表情，讀著他們的歡悅，我可以負責地說，童年成長的書架上，擱上這樣的一本書，童年便多了一抹新色彩的照耀，這新色彩很好看，被照耀的他們的未來也會很好看。

（作者單位：江蘇省南京市玄武區教師發展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