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潛水行業的危與機

春節向來是潛水員出門“浪”的寶貴時間。

2020年，1月下旬武漢封城后，不少武漢潛水員“骨折價”轉讓先前預訂的船宿行程。原價3000多美元的四王島船宿，現在人民幣10000元轉讓，外地潛水員則等著“撿漏”。也有部分外地潛水員出于謹慎心理取消行程，自愿承擔經濟損失。

2月起，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馬爾代夫等潛水熱門目的地國家紛紛宣布禁止中國公民入境，且暫停辦理簽證、取消落地簽。那些想撿漏的人也出不去了。

到了2月中旬，南極船票以低于3折的價格轉讓也轉不出手了。雖然阿恨廷尚未對中國人關閉國門，但畢竟路途遙遠，要經多國中轉，萬一飛到半路被攔截怎么辦？

“疫情過去以后你最想做什么？”

“潛水。”

“潛水。”

“潛水?！?/p>

潛水員們宅在家里很郁悶，而潛水行業的從業者們豈止是郁悶，有人接受采訪，說的第一句話是“等死”。不過，不是所有人都悲觀，有武漢的潛店老板反倒相信疫情之后會迎來反彈，“生活不能等，想潛水、想學潛水就馬上去”。

船宿公司滅頂之災

楠忘是一名水下攝影師，在潛水圈頗有名氣。他是北京潛水展的嘉賓?？?，運營著潛水公眾號“潛行家”。2017年，他和朋友合伙投資了一條印尼傳統帆船Panda號。經過兩年籌備建造，Panda號從2019年1月開始發售艙位，船宿目的地有四王島、班達海、科莫多等。

Panda號外觀漂亮，硬件配置高，服務專業細致，飲食符合中國人口味，定價不低，但很受市場歡迎，2020年的艙位在去年就已全部售出，均為中國代理包船。

直到疫情爆發。

一得知武漢封城，楠忘就開始征集在國外玩的潛水員，以圖替補那些客人取消的船位。但到了2月，印尼禁止中國游客入境，他也放棄了這個想法。

“還是不開船了，哪怕有人能來，萬一船上有客人生病，損失更大。”他認為，讓客人自己想辦法轉讓船位，或者讓代理單方面處理這些問題都是不負責任的，不夠5人不開船，到時候又怎么面對那些撿漏來的新客人呢？

目前，Panda號2月和3月初的船期已取消。

Panda號。供圖/駱儀

瑞秋給學生做開放水域培訓。供圖/駱儀

按照行業慣例，距離船期很近的退訂是不能退款的，也不能隨意改期。這些規定潛水員在預訂船宿時都知道，如果顧客無法出行，只能自己承擔損失。但楠忘決定允許所有因印尼封關而沒辦法正常出行的代理更改船期。

“這么多人給武漢送口罩、捐錢捐物資，我們能做的只有這個。很多客人都是提前一年預訂、攢假期，現在大家不能出來玩已經很郁悶了，不能再讓他們承受損失。”楠忘說，“作這個決定真的挺疼的，不給改期是本分，改是情分?！?/p>

除了直接損失兩個月的利潤之外，更大的壓力來自運營船的成本，在碼頭?？康馁M用、燃油費、員工工資、給印尼繳納的稅費等。這些都是無法削減的硬性開支，一星期就要6萬～7萬元。

“Panda這條船我們沒有當生意做，而是當孩子在養”，楠忘還給“孩子”取了個小名叫“潘大妞”?！扒捌诨撕枚噱X，所以投資回報率并不高?！遍绢A計Panda號5年能收回成本，現在現金流只能勉強撐兩個月，萬一兩個月過去疫情還沒控制住，“不敢想”，“等死”，“滅頂之災”。

即使3月疫情能控制住，楠忘也對將來的生意不樂觀，不認為會有報復性消費。船和潛店的區別是，一年只有30個船期，錯過了春節旺季，后面也沒法加量補回來，來了零星散客他們也不能開船。楠忘擔心，就算印尼重新對中國游客開放，也不會馬上看到效果，一些人可能沒有心情出去玩，一些人可能沒有假期了。

如果能撐過這個難關，楠忘會考慮將來的船期統一幫客人買保險。這樣的話，因不可抗力取消的行程會有保險公司來理賠，船公司也可幫客人走理賠流程，甚至先行退款。

目前船公司雖然有要求顧客必須購買保險，但很多客人往往要到臨出門時才想起買保險，像新冠疫情這樣的突發情況就沒有保險兜底了。

菲律賓潛店每個月損失15萬～20萬元

2月8日，在菲律賓PG島（Puerto Galera）開潛店的瑞秋發了一條朋友圈：“除非菲律賓疫情發生重大變化，‘Dive Beat將保持正常營業，依然歡迎全國及在菲所有潛水員光臨！”

五年級七班是國內為數不多的冰潛運營者，圖為Sandy在貝加爾湖。供圖/駱儀

早在2月2日，菲律賓政府已宣布即日起禁止中國旅客入境。春節期間，因航班取消或國內延遲開工，瑞秋店里有約3成的客人決定留下多玩5～10天。瑞秋常感謝他們能留下來，“能掙一點是一點”。

潛水是PG的支柱行業，歐美潛店比中國潛店進駐早、經營成熟，因此Dive Beat的客源幾乎100%是中國游客。在接待完這批逗留的客人后，Dive Beat將進入零客人的狀態。原來有一些潛水員希望能到菲律賓躲避疫情，現在這部分客人也不得不取消行程。

春節前后兩周，Dive Beat原本有30多人次預訂，營業額20萬元左右。疫情爆發后，瑞秋對春節直到4月底訂單進行全額退款，每個月損失15萬～20萬元。其他中國潛店也基本是全額退款。

這是瑞秋在PG的第六年，Dive Beat有員工6人，在PG的中國潛店里規模不算大，開店兩年以來均盈利，預期3～5年可以收回投資成本。3月下旬，PG的水溫和能見度開始好轉，錯過了春節旺季，瑞秋開始擔心4月清明假期和五一的生意。

“眼前現金流能撐2～3個月，后面不知道怎么辦，走一步看一步。”目前Dive Beat依然正常營業和開支。瑞秋考慮到不能把壓力轉嫁給員工，每位員工都需要養家糊口。

如果疫情持續沒有好轉，和其他行業的小微企業一樣，Dive Beat只剩下節流、變賣固定資產等最后的選擇。瑞秋說：“這些辦法都用盡，估計能撐半年吧。潛店是所有股東和教練的心血，不到最后關頭，我們決不放棄?！?/p>

目前，東南亞潛水熱門目的地里，僅余泰國未對中國潛水員關上大門。但梅梅在普吉的潛店Wonder Blue依然受到沖擊。初一到初四的客人量還可以，沒有很多退訂的，從1月28日開始陸續有取消，2月就幾乎全部取消了。梅梅現在還沒細算過損失，估計要虧掉超過一年的利潤。

前幾天，梅梅在微信群給10個學生上高氧專長課（Enriched Air Diver），僅收499元，而常規價格是900元左右。潛水課程大都包含水下訓練的部分，而高氧是理論課，可以完全在線上進行。她說，這個價格基本不賺錢，主要是希望大家能有些事情做，能拿到個實在的證書，比在家里宅著玩游戲要好?！皟H限跟我考過證的老學員，僅限目前這個特殊時期，不是低價銷售”，梅梅強調。

“國內中小型企業損失更大，我們至少沒有在那種氛圍里面，壓力還是比國內的朋友和學生要小。”她估計要撐兩個月等國內的疫情穩定下來，再有兩三個月大家逐漸回歸正常生活，半年時間才能恢復到以前的水平。好在梅梅只雇了一名全職教練，旺季招募自由教練，人工成本的壓力相對小一些。她本來想把潛店擴大規模，現在只能延后了。

武漢潛店生意將迎來反彈

在接受采訪的潛水從業者里，武漢潛店老板Sking反倒是最樂觀的一個。

Sking在武漢運營的潛店“Manta潛水基地”提供水肺潛水、自由潛水和人魚培訓，今年進入第六年。跟往年一樣，春節前十來天就沒有什么生意了，所以早早關店放假。Sking在1月22日晚上帶孩子回昆明老家，次日，武漢封城。

一方面，Sking慶幸一家人都平安無事，另一方面，潛店的成本主要是工資，春節照常歇業反倒節省了開支。

“封城時間長了肯定會有影響，對熟客的凝聚力會散失一些，但我還是比較樂觀，不是我一家不能開業，所有人都這樣?！盨king說，潛店的主要客戶是本地人，解禁以后，她相信武漢人被壓抑的消費欲望會釋放出來，潛店生意將迎來反彈。

在Sking看來，潛水的人本身就熱愛生活，經歷過疫情，大家會更熱愛生活。正所謂，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有人本來打算等有空了就去學潛水，現在明白生活不能等，想做什么就馬上去做。Sking最近收到不少顧客咨詢夏天的課程，而且感覺這些客人的心態比較堅定，不像以前以觀望為主。

Sking說，潛水是一項很健康的愛好，對心肺系統好，呼吸的也是純凈空氣，人魚課程還能瘦身練馬甲線。她認識的潛水員里，還沒聽說有誰感染新冠病毒的。

潛水員拍攝海龜。來源/Pexels

同時，Sking還在印尼巴厘島和美娜多、馬來西亞美里、泰國普吉都投資了潛店。這幾家店的中國顧客約占60%，3月底之前的預訂均已辦理退款，損失了30%～40%的營業額。她預計春節滯留的這批客人離開后，2月到3月的損失會更大。Sking原本計劃5月在巴厘島開第二家潛店，“現在當然要先擱置了”。

幸好，依靠那40%的海外顧客，幾家境外潛店尚能維持收支平衡。“我以前吃過虧，不能完全依賴中國市場?！盨king說，她還在努力開發當地華裔市場。

潛水俱樂部很艱難，但不會打折

Sandy的“五年級七班”已經營8年，算是廣州的老公司了，有潛水旅游、潛水裝備銷售、水下攝影器材代理3條業務線，其中約一半營業額來自潛水旅游。

與那些主要做東南亞的潛水俱樂部不同，五年級七班運營的目的地有古巴、巴哈馬、俄羅斯（冰潛）、大溪地、蘇丹等，合作的多為海外公司。眼下2月底的古巴船宿行程，就因為需要途經美國，有6名客人無法前往。

海外船公司在處理客人取消要求時，往往不如Panda號等中國公司爽快，需要代理多番協商。Sandy和員工幫客人向船公司盡量爭取，有些原本完全不退款的，后來爭取到給25%的Credit（相當于抵扣券，供下次預訂使用），比如最近的一期2月8日的四王島行程，3月以后的船期的則爭取到給100%的Credit，保留一年。每天要跟各方面協調，工作量很大。

至于水下攝影器材業務，客服還能收到少量咨詢，潛水裝備方面則完全沒有了?！皟扇齻€月的利潤沒了，成本卻沒有減少，今年肯定虧損。”Sandy說，公司的錢都壓在貨物和包船上，現金流最多僅能維持三個月。

Sandy相信大家五一肯定能出去，現在到5月是最艱難的時期，要想辦法讓公司運營下去。但Sandy找不到任何辦法，只能把辦公室的產品理一理，在公眾號發布一些水攝干貨，為以后做準備。對疫情過后的市場Sandy表示理性期待，但不會有太大的期望值，“畢竟潛水不是人們的首要需求，如果經濟大環境不好，潛水生意也不會有反彈。”

盡管如此，Sandy表示不會進行打折促銷，不希望打價格戰做爛市場。

PADI積極推進在線培訓

“除了給武漢捐點物資之外，我們還能做些什么呢？”PADI大中華區總裁樓彥這些天在思考這個問題。

PADI（專業潛水教練協會）是全球最大的潛水培訓組織，占全球市場份額近80%。過去10年，PADI向中國大陸潛水員簽發的證書數量基本保持著每年30%的增長速度。PADI每年在全球簽發的證書中，每10張中就有1張來自大中華區，占比（10%）僅次于美國。樓彥透露，截至2019年，國內已有209家潛店，東南亞有40～50家中國運營者。

“春節假期的發證量，往年能占到全年的1/6，2月上半月大約跌了50%，下旬和3月的情況可能會更差，對全年有多大影響目前還不能預估?！币咔楸l后，樓彥和同事給所有潛店都打了電話了解情況。她總結，受打擊最大的是那些中等規模的潛店：小潛店雇傭的員工少，房租便宜，現金流要比餐飲業稍微好一些;承包泳池的或買了船的公司壓力最大。

除了營業額大跌之外，潛水行業的活動也大受影響。馬來西亞仙本那的老牌潛店“追浪”原計劃在3月初舉辦一場自由潛比賽，樓彥準備邀請一批媒體記者去采訪報道，現在賽事已被迫取消。

焦心之余，樓彥也迅速調整了近期工作重點。原本今年的計劃是給海外中國潛店做推廣，她正準備去東南亞一個個跑潛店。現在，PADI把給潛店的商業培訓和技術培訓改為在線上進行，并加密頻次，希望潛店和教練利用這段時間更好地武裝自己。

同時，順應目前線上教育的熱潮，PADI的在線培訓系統PADI eLearning也有變化。一方面，PADI對潛店提供OW（開放水域潛水員（和AOW）進階開放水域潛水員）的eLearning特價，有助于潛店推廣eLearning。另一方面，推出IDG（教練發展課程）理論部分的eLearning，原來長達14～20天的課程時間將大為縮短。

上海DRT潛水展，全稱為“上海國際潛水暨度假觀光展”，是中國全年最大的潛水行業展會之一。展會原定于4月24～26日舉行，現已延期至7月17～19日。7月10～12日還有北京ADEX潛水展。

樓彥說：“希望疫情能盡快控制住，恢復生意，辦一場如火如荼的展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