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系
拋棄黑白灰,丟掉暗物質
把窗外的好天氣和向日葵穿在身上
下班后,我們去大吃一頓
去唱跑調的歌吧
我們忘掉加班和上司的指令
去說傻話,辦荒唐的事吧
仿佛久病初愈的人
要補上深呼吸這一課
我們還要趕著邂逅一場愛情
奮不顧身去擁抱誰,握緊誰的手
即使他愛的箴言像長勢稀疏的格子間花草
也不松手不說破
有關胃的點滴
它像是我的臥底
只負責辨析實質的那部分
“你要的品相和口感有多重要?”
食物變身的年代
它常能撥云見日,一語中的
“誰也別想暗度陳倉。”
有時它是臣民,供我恃強凌弱
“冷熱酸甜,想吃就吃”
有時它是王,痛下圣旨
“后天之本,豈可亂來!”
一副軟皮囊,不堅不強——
像我
含酸,不消化虛言,吃軟不吃硬——
也像我
藥方
水牛和鹿知道橡樹皮的止瀉作用
蜥蜴知道吃一種樹根抵抗蛇毒
小貓小狗知道吃什么草能清除胃里的寄生蟲
人愚笨,病了只會進醫院看醫生
我也想像動物那樣給自己看病開藥方
修補漏洞百出的身體
用麻黃宣發,用杏仁肅降
用紅花和海藻活血散結
用白術、黨參補脾扶正
除了這些煮在砂鍋里的花花草草
還要好好吃飯
不吃迷魂藥
不跟誰握手言和
并堅持熱愛春天
一杯干紅的釀制
它更偏愛雪白的臺布、燭光、高腳杯
偏愛一首詩孤獨地誕生
它更愿意堅持守望與幻化之美
堅持在暗夜沉默地燃燒
這是一場與天空與翅膀無關的修行
一枚葡萄到一杯干紅的距離
是酸度與甜度重新鉚合的距離
是足尖抵達舞姿的距離
是風從我的發間吹向你的距離
這其間的類比還可以有很多
唯獨不能類比我們童年到中年的距離
和它透明純粹的寶石色相比
我們人生的酒杯里
雜糅了太多渾濁復雜的成分和迷局
時光,在我看見一朵花時放慢了腳步
季節給予一朵花的時間并不多
她必須爭分奪秒地開
專注地開,優雅地開
每朵花都不是為了取悅誰而開
每朵花都給我們帶來美和安慰
紫丁香用芭蕾的腳踝
碰了碰我上學路上的花布裙
海棠花蕾,深藏點點玫紅
暈染鄰家小姐姐的眉間痣
那時,媽媽在屋前種蜀葵和月季
爸爸最喜倒掛金鐘和茉莉……
一朵花用它的短促拉長時間
在時光放慢腳步的地方
童年的綠皮火車,一節一節
從暗處開出來
撞南墻
我被撞破頭的時候
砌墻的人還沒有走遠
這一章戲文里沒表,教科書沒講。
在大路上唱歌,在窄路上哼小調
在南墻前練揮鎬,冒犯并沖破
都是修行的一部分。
總有已撞破南墻的人
也有人正在砌南墻
帶著終于熬成婆的志得意滿。
直線最短只是理論層面的事
多數時候,人繞道,河轉彎
也都是沒有辦法的事
易碎品
一切都要付出代價
比如脆性,比如尖銳,比如透明
這么多年,我越來越理不清
怎樣處置這些打碎的琉璃,一顆被揉皺的心
一手鮮紅,一地碎片
每一次,都手足無措
像鴕鳥,將頭埋進沙子
在羞愧中,被霧霾吞沒
重新粘合起來是必須的
重新成為瓦全中的一只,也是必須的
在少有輕拿輕放的年代
供品評,供傳閱
供再一次被摔碎
紅
曾遠離,忽略,有意忘卻
你的濃烈,
你灼熱的唇
我只鐘情藍白灰
我只把那些暗物質,冷色調掛在嘴邊
仿佛月光中不曾有你的照耀
仿佛翅膀無需天空的擁抱
仿佛我不是你眾多籽實中的一顆
共同守住一枚石榴的飽滿和豐盈
守住殼的堅實,
核的硬度
我啊,從不曾想過
我不知不覺哼出的調子
竟然也涂抹著你的顏色
你是浸泡在血液里的那種顏色
燃燒的顏色,
太陽的顏色
(幽燕,本名王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詩作在《詩刊》《詩歌月刊》《星星》詩刊、《詩選刊》《中國詩歌》等報刊發表,入選《2016中國詩歌精選》《2018中國年度詩歌》等多種詩歌選本。出版詩集《詩的毒》《臉盲癥》。)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