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技

于小漁

下午4點多鐘，幾個老太太在小區(qū)門口的蔭涼里邊擇菜邊聊著家常。這時，住在5號樓的孫格晃晃悠悠地回來了，跟幾位老太太打個招呼，接著晃晃悠悠地往里走。

住在3號樓的吳大媽瞟了他的背影一眼，說道：“這人要是不爭氣呀，連神仙都扶不上墻去。也當了這么多年的廚子了，愣是沒學出手藝來，天天跟這兒晃著，可真是的。”那幾位老太太也跟著附和。

誰知這話卻被孫格聽到了，他轉(zhuǎn)身回來了，不滿地說：“吳大媽，我可沒招惹您，您別背后嚼我的舌頭根子呀。”吳大媽被他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時下不來臺了，干脆說道：“你沒本事，也不學本事，我不光背后說你，當面也說你，怎么啦？”孫格自然不干了。兩個人就吵起來，越吵越兇，很多鄰居們都趕過來勸。

孫格大聲說道：“不讓你看看我的本事，不知道馬王爺三只眼呀！”他看到有位老太太正在收拾帶魚，就走過去，只在魚尾巴上摳了一下，伸開胳膊兩手一扯，一整條魚鰭都被撕了下來。他又順手一勾一扯，魚頭和內(nèi)臟都下來了。不到半分鐘的工夫，3條帶魚都被他收拾干凈了。那老太太喊道：“天吶，我得忙一個小時的，他分分鐘就搞定了！”

孫格狠狠地瞪了吳大媽一眼，趾高氣揚地走了。

圍觀的人們這才反應(yīng)過來，湊過去看看那幾條瞬間被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帶魚，不覺叫道：“真沒看出來，孫格還有點兒本事啊。”另一個咋舌道：“乖乖，這就是絕技啊。要是有伯樂發(fā)現(xiàn)了，那就不得了啦！”

架都吵完了，沒得勸，也沒得看了，人們議論了一陣子，就漸漸地散了。但說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圍觀的人中有個叫高建平的機靈鬼，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兒，就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他暗暗地想，千里馬有了，我就當回伯樂吧！

這天晚上，高建平帶著兩條好煙，敲開了孫格家的門。孫格看到他，微微有些吃驚。因為他們并不熟，也就是見面點頭打個招呼的交情。高建平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他在市場上開了個賣魚的攤位，想讓他去給壯壯門面，表演一下手撕魚鰭的絕技，一天給他200塊。孫格他們食堂周六日是休息的，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掙這200塊。孫格就點頭應(yīng)了。

周六早上7點鐘，孫格準時來到了高建平的攤位上。這時，市場剛剛開門，還沒幾個顧客。高建平說道：“你先準備好，馬上就要開始了。”這個市場上有十來個賣冰鮮海魚的攤位，攤主們都在整理自己的貨品呢。這時，有三三兩兩的顧客來挑魚了，攤主們不高不低地吆喝著，招攬顧客。

又過了十幾分鐘，顧客多了起來，市場上很熱鬧。高建平從攤位下面拽出了一面鑼，敲了兩下，見顧客們都循聲來望著他，他就大聲喊道：“大家都經(jīng)常買魚吃魚，可你們知道什么樣的魚新鮮嗎？你們可能聽得很多，也可能各有各的小竅門，但不見得都管用。今天，我就教你們最管用的一招兒！”顧客們聽說他要教自己怎么認新鮮的魚，馬上圍了過來。高建平看人挺多的了，這才請孫格上前。孫格拿起一條帶魚，施展開他的絕技，“刺啦”一聲，整條魚鰭都給撕了下來。顧客們都看傻了。高建平大聲說道：“大伙兒都看到了吧？這就是新鮮的帶魚，新鮮的魚鰭。不然，只要稍微糟一點兒，這魚鰭也是一撕就斷，絕對撕不下一整條來。”

顧客們被這一幕驚呆了。很快，他們就反應(yīng)過來，紛紛圍擠在高建平的攤位前，搶著買帶魚，還讓孫格手撕魚鰭，收拾干凈。高建平忙著稱重、收錢，孫格就在旁邊手撕魚鰭，收拾魚頭和內(nèi)臟。別的攤位前，卻是門可羅雀了。

一直忙到傍晚，攤位上的貨品都賣完了，高建平和孫格這才停下來緩緩神兒。孫格揉著發(fā)酸的胳膊說：“高哥，你可真能使喚人。不瞞你說，今天撕的帶魚，夠我跟食堂撕一年的啦。”高建平看到錢箱子里滿滿的鈔票，樂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上了。他從錢箱子里拿出3張百元大鈔，塞進孫格手里：“兄弟，等我賺了錢，再多給你。”孫格收起鈔票，樂呵呵地走了。

整整一個月，逢到周六日，高建平都找孫格去給他幫忙。有錢好賺，孫格也樂意。有了孫格這塊響當當?shù)恼信疲呓ㄆ降纳飧裢饧t火。別的攤位那就慘淡多了，攤主們望著他這邊，眼睛里都快冒出火來了。

可接下來的兩個月，高建平就沒再邀請孫格去幫忙了。孫格心里好疑惑。他那絕技，可是高建平的搖錢樹啊，高建平怎么就不請自己去呢？他偷偷到市場上轉(zhuǎn)了一圈兒，卻發(fā)現(xiàn)高建平的攤位空空如也，不光高建平不在，甚至連條魚都沒有。難道他不做啦？這么好的生意，怎么說不做就不做了呢？

這天傍晚，孫格裝作無意的樣子，在小區(qū)門口遇到了高建平，寒暄了幾句，他就問道：“高哥，你最近忙啥呢？”高建平說：“還能忙啥？當然是賺幾個辛苦錢養(yǎng)家糊口啊。對了，兄弟，我正要找你呢。明天我的新攤位開張，還請你去給我?guī)兔δ亍！睂O格問道：“高哥，你又弄了個新攤位呀？錦繡市場那個攤位，不做啦？”高建平說：“先不做了。”孫格一愣：“為啥？”高建平無奈地說：“他們老給我找別扭，我就先不做了，放一放。”

第二天一早，孫格跟著高建平一道，趕到了新鎮(zhèn)市場。到了7點半鐘，看看顧客多了起來，高建平又故技重施，拽出那面銅鑼，“咣咣”地敲了兩聲，招徠了顧客們的眼光，然后就讓孫格表演手撕魚鰭的絕技。一番表演下來，甭說，攤位前又擠滿了人，高建平的生意火爆啊。

一直忙到傍晚，高建平從錢箱子里拿出三張百元大鈔，塞到孫格手里，客氣地說道：“兄弟，等我賺了錢，再多給你！”孫格卻把鈔票推還給他，說道：“高哥，你的錢我不能要。往后呢，我也不能幫你賣魚了。”高建平一愣：“為啥？”孫格說：“要是碰到我們同事，那就不好辦了。”高建平看出他這是推辭，就說道：“我再多給你100，行不？”孫格說：“高哥，你別誤會，這不是錢的事兒。讓我們領(lǐng)導(dǎo)知道了，不好。”

孫格說不去就不去，高建平又求過他兩回，把價錢提高到了每天600，孫格依然不肯答應(yīng)。高建平只得作罷。

過了沒多少日子，高建平讓警察給帶走了，孫格也被叫去了，因為他們被錦繡市場里的攤販們舉報了。高建平帶著孫格去表演了一個月，顧客們就很少買其他攤販的魚了。很簡單啊。顧客上來就問：你能手撕魚鰭不？攤販說不能啊。顧客就說，那是你家魚不新鮮，不能買啊。高建平就過去問他們，想不想做生意了？你給我錢，我走人了，你們才好做生意，不然，你們就等著賠個精光光吧。攤販們沒辦法，只好答應(yīng)他。高建平這才到新鎮(zhèn)市場去開拓新地盤了。攤販們越想越氣，就舉報了他。

孫格就幫了他幾天忙，后來還不干了，當然算不上幫兇。警察做了份筆錄，就放他回來了。

孫格一進小區(qū)，就被人們圍住了，七嘴八舌地問是怎么回事。孫格說他也不清楚。吳大媽撇撇嘴，說道：“喲，還不肯講呢。我們早就聽說了，高建平仗著你的絕技，逼得別人沒有了活路，他趁機收人家錢，是吧？這樣的辦法都能想出來，真是黑了心啊。絕技絕技，不用在正地方，那就害死個人喲！”

孫格忙著辯解道：“我就是看出他心懷不軌，趕緊收手了。不然的話，他還不定得坑多少人呢。”

吳大媽咂巴著嘴巴說：“喲喲喲，你還成了見義勇為的好市民啦？那我問問你，沒有你的絕技，他坑得了人嗎？你這就是助紂為虐！他遇到你，也算是倒霉到家了！”

孫格看著吳大媽，忽然笑了：“吳大媽，我看出來了，你的絕技，就是不擠兌死人誓不罷休。眾位鄰居都聽著呢，今兒你可擠兌我了，夜里我要跳了樓，你就得負全責。我要摔死了，你賠個喪葬費。我要是摔殘了，下半輩子就靠你養(yǎng)著了！”說完，他氣咻咻地走了。

吳大媽大張著嘴巴，臉色變得煞白煞白的，一向伶牙俐齒的她，竟好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圖◇雨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