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鋒



古絲綢之路是活躍在古代歐亞大陸上的一條重要的貿易與文化交流通道,它不僅溝通了中國與西域、中亞,還溝通著中國與早期的歐洲世界,在古代這個信息交流極其不發達的時代,極東方的東漢和極西方的羅馬通過絲綢之路才相互得以了解。而洛陽又是東漢的首都,在東漢與古羅馬的早期交流中,具有著格外重要的地位。
東漢對通往羅馬的陸路探索
漢魏時期的歐洲主要處于羅馬帝國的掌控之下,這一時期的中歐交通主要發生在中國與古羅馬之間。自西漢張騫通西域之后,中國與中西亞的貿易往來迅速發展起來,但西漢時期中國對于西域之外世界的認知止于安息(今伊朗一帶),對于安息又西之地,《漢書》云:“烏弋山離國 ,王去長安萬二千二百里。不屬都護。戶口勝兵,大國也。……行可百馀日,乃至條支。國臨西海,暑濕,田稻。有大鳥,卵如甕。人眾甚多,往往有小君長,安息役屬之,以為外國。善眩。安息長老傳聞條支有弱水、西王母。亦未嘗見也。”班固描述的烏弋山離之國即羅馬,位于長安極遙遠的西方,其國人口眾多,兵甲雄厚,這些大體符合羅馬的國情,此外對于羅馬的地方行政體制和外交關系也基本屬實。
漢和帝永元年間,班超遣甘英前往大秦,甘英的使團并未抵達真正的大秦,但東漢對于西域都護以西的近東地區又有了進一步的認知,對西亞各國的風土人情也有了更加充分的了解,《后漢書》載:(甘英)抵達了安息,打算跨越大海往更西探索,但安息人卻告訴甘英說,這里海域寬廣,如果要渡海往極西,如果順風,要三月才能抵達,如果逆風,至少兩年才能到羅馬,所以若要跨海,需得備足三年口糧。不僅如此,海中還有海妖善使人思土戀慕,經常有因此死去的。甘英聽聞后便放棄了繼續前行的打算。安息是漢朝與大秦交易的中轉點,將漢朝的絲與絲織品運至大秦交易,從中獲取壟斷的暴利。甘英雖然沒有達到目的,但漢人必定通過安息人的描述對于當時的歐洲大陸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否則,在《后漢書》中就不會有關于羅馬的一些描述了。《后漢書》云:“(大秦)其土多海西珍奇異物焉。大秦國一名黎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國。地方數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國役屬者數十。以石為城郭。列置郵亭,皆堊墍之。有松柏諸木百草。人俗力田作,多種樹蠶桑。皆髡頭而衣文繡,乘輜軿白蓋小車……有類中國,故謂之大秦。”
這段記載雖然仍有不乏夸張不實之處,比如稱羅馬多種樹蠶桑,食器為水晶等并不符合羅馬的真實歷史,但其大部分描述仍然反映了不少古羅馬的真實情況,如漢朝人知道從安息(今伊朗)往西到海邊,再渡海就能夠到達羅馬。而這里所說的海,應該就是指地中海。可見,盡管漢朝與羅馬直接接觸的企圖沒有成功,但依然通過安息的介紹,了解了許多有關羅馬的情況。但是,東漢在甘英之后,并沒有對羅馬采取進一步的探索行動,中國對歐洲的探險,也就此戛然而止,直到鴉片戰爭時,東方帝國再沒有對西歐大陸進行過主動的直接接觸。這主要是因為:首先,探索的動力上,漢朝人的對外探索,更多的只是一種外交和軍事上的策略。其次,在探索的形式上,漢朝人的對外探索以陸路為主,在海路卻極少有人去嘗試。
羅馬對中國的海路探尋
羅馬對中國的探索以海路為主,這既有地理環境的因素,也與羅馬本身海洋文明的特質有關。在通往中國的陸路上,羅馬不僅要遭遇更為惡劣的自然環境,還要面臨薩珊波斯這個當時西亞最強大帝國的挑戰,因此,雙方通過陸路展開直接的貿易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而海上航行則可以最大限度地將這一不利因素減弱。另一方面,與中國的大河文明不同,羅馬文明承接自古希臘的海洋文明,對于海外探險和商業貿易有著天生敏銳的觸覺,羅馬把探索東方的方向放在了海路上也就不足為奇了。
公元1世紀下半葉有一部佚名作者的《厄里特里亞航海記》,為我們提供了研究羅馬帝國與印度及遠東地區往來的重要資料。《航海記》能清楚地描述羅馬經印度與中國交通的主要道路,說明他們對當時中國的地理情況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甚至也有可能已經有零散的中國邊境商人通過印度與羅馬進行過貿易。公元1世紀時,古羅馬歷史學家佛羅魯斯曾記載:“即便不屬羅馬帝政所治的地方,亦皆知羅馬國之光榮強盛,見羅馬人而生敬心……遠如賽里斯人及居太陽直垂之下之印度人,亦皆遣使奉獻珍珠寶石及象,求與吾人定交好之約。”這里所說的賽里斯,指的就是中國(東漢)。按照佛羅魯斯的說法,當時的中國(東漢)應該給羅馬上過貢,當然,這段記載真實性很讓人存疑,因為中國史書上從沒有記載過派遣使臣到達羅馬的事情,而且即便是派遣使臣與羅馬聯絡,也不可能是以朝貢的方式。但佛羅魯斯的記載也不可能空穴來風,很可能當時有漢朝商隊曾與羅馬的邊境行省發生過貿易往來,并被記錄了下來。
公元98年,圖拉真即位羅馬皇帝,羅馬開始執行大力往東擴張的路線,先后占領了達西亞、亞美尼亞,并與帕提亞(波斯)交戰,甚至攻克了帕提亞國都,并進而到達了今巴基斯坦一帶,從而跨越帕提亞(波斯)的阻礙,與南亞國家開展了更深入的經貿與文化交流。《后漢書》對于羅馬與南亞印度等國的交往亦有所述,永寧元年(公元120年),位于今緬甸的撣國向東漢進貢了樂器和幻人。這些幻人“自言我海西人,海西即大秦也”。漢庭由此知道“撣國西南通大秦”。而大秦幻人與使者一起到達漢庭,說明羅馬人的海上活動范圍已擴展到孟加拉灣東岸地區,并深入到了中國西南的內陸。
東漢時期的洛陽與歐洲
羅馬與中國的交往主要是在東漢時期,而這一時期中國的政治中心主要在洛陽,因此洛陽在中歐交流中發揮了更為重要的作用。中國古代歷史上唯一的一次官方派遣的出使歐洲的行為即是發生在以洛陽為都的東漢時期,東漢時期,班超派甘英出使大秦,“抵條支,臨西海”,后被“安息西界船人”勸回,這是漢朝時期中國人到達最遠的地方。延熹九年(公元166年),羅馬通過海路首次到達中國,并抵達了中國當時的國都洛陽,這是大秦與東漢王朝第一次直接交往。《后漢書》云:“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獻象牙、犀角、玳瑁,始乃一通焉。”日南即今越南,所貿貨物以南亞特產為主,說明羅馬是經印度洋浮海跨越馬六甲海峽到達中國的,這也進一步印證了羅馬經由印度開辟了前往東方的新貿易路線。之后洛陽在魏晉南北朝相繼為都,羅馬使臣商人往來不斷。這是中國與羅馬交往最多的時期,是絲路起點與終點的對話。
無論是海上絲路還是陸上絲路,既是溝通不同國家和地區的交通要道,也是連接不同文明的橋梁。對于古代中國和古代羅馬而言,中國產絲綢、鐵器等物品通過絲綢之路大量輸出國外,深受羅馬等國居民的歡迎;同時,也有眾多來自古地中海和西亞的商品也隨絲綢之路流入中國,對中華文明產生影響。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東漢至北魏時期東西方經貿往來過程中,有不少羅馬金幣流入了中國,這些都已經獲得了大量考古證據的支持。比如洛陽邙山出土的阿納斯塔西烏斯一世金幣;洛陽市郊出土的查士丁尼一世金幣;洛陽南郊出土的福卡斯金幣;洛陽市郊出土的赫拉克利烏斯金幣。眾所周知,貨幣是人類交往的重要工具。羅馬金幣在洛陽的不斷發現不但印證了絲綢之路當年的繁華,而且也為研究洛陽與羅馬帝國的交往提供了十分珍貴的物證。
毋容置疑,漢魏時期的洛陽見證了羅馬使節對于中原王朝的第一次正式訪問,見證了絲綢之路進一步拓展延伸到歐洲地中海的過程。然而遺憾的是,由于缺乏強有力的宣傳,國內外對于洛陽在古絲綢之路中的地位,特別是洛陽在東漢與古羅馬交流往來中的地位,依然存在不少錯誤的認知,在當代歐洲人的視野里,東漢時期中國與羅馬之間的交流,并不是發生在洛陽與羅馬之間,而是發生在西安與羅馬之間。法國人讓-諾埃爾·羅伯特在其所著的《從羅馬到中國:愷撒大帝時代的絲綢之路》中即描述:“本書描述了一群勇敢的羅馬商人,在公元166年,以鍥而不舍的探索精神,為尋找他們夢想中的絲綢之國,從亞歷山大港出發……最終抵達漢王朝國都——長安(今西安)。這是一段充滿冒險、離奇而艱辛的歷程”。這種明顯的史實錯誤代表了相當一部分西方人對漢代中國的看法,他們對中國漢朝的歷史以及中國古代都城的變遷缺乏足夠的了解,除此之外,國內對于絲綢之路也缺乏準確而全面的宣傳,這也進一步造成了國內外的誤解。
東漢時期中國與羅馬的交流,在中國歷史上是獨一無二的,具有極其重要的文化價值。為此,洛陽應該努力活化與古羅馬相關的歷史文化遺產,叫響東漢與古羅馬交流的文化名片。2014年,漢魏洛陽故城遺址、隋唐洛陽城定鼎門遺址、新安漢函谷關遺址作為絲綢之路申遺的三處遺產點,成功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洛陽應該以此為契機,多措并舉活化“絲綢之路中羅馬元素”,并以“互聯網+”為平臺,將這些洛陽文化中的羅馬元素,以及相應的文物資源,展現在歐洲乃至全世界游客面前,讓國內外游客真正認識洛陽在絲綢之路歷史上的地位,真正了解洛陽在漢朝與古羅馬交通中的作用,從而提升古絲綢之路遺產旅游的層次,進而改善洛陽的國際旅游形象。
作者單位:洛陽理工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