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的房子

張齡丹（譯） 薇拉·凱瑟（著）

摘要：本篇譯文節(jié)選于小說《教授的房子》第一部分“家庭”，主人公在舊房子里回憶了自己以前的家庭生活和他與他的學生湯姆·奧特蘭的相遇。作者薇拉·凱瑟，是美國作家，其作品被譽為20世紀美國文壇的“珍珠”。薇拉在該小說中反映了知識分子的價值觀與其乏味而平庸的生活環(huán)境之間的沖突。小說筆調(diào)細膩，敘事清冷，也夾雜了一些冷幽默，是譯者力圖傳達的風格，力所不及，且做拋轉(zhuǎn)引玉之用。

關鍵詞：《教授的房子》;薇拉·凱瑟;美國文學

搬家事畢，現(xiàn)在圣彼得教授獨自呆在這被搬空了的房子里。結(jié)婚以后他就一直住在這兒，在這里，他完成了自己的研究，還撫養(yǎng)了兩個女兒。可這真是一座極盡其丑的房子。方形的三層樓，刷成了灰燼的灰色——前廊窄到令人不適，只有傾斜的地板，和下陷的臺階。在這個明媚的九月早晨，教授在這空曠到有回聲的房間里慢慢踱步，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已忍受了如此之久的，這些不必要的不便。樓梯太陡，大廳也太擠，笨重的橡木壁爐架，及其厚實的圓煙囪上，頂著一圈驕橫的木球，蓋住了壁爐膛的綠瓦。a

樓梯踏板有些搖晃，樓上大廳的幾塊木板在吱嘎作響，這二十多年，他每天都要畏縮地踩上幾次——每次都有吱嘎和晃動聲。他有雙巧手，動動工具就能很快修好它們，但要修的東西總有那么多，他沒時間全修個遍。于是他去了廚房，用木工做了一套廚具，又去了二樓的浴室，那里只有一個刷了錫的浴缸，水龍頭則老化到，沒有哪個水暖工能把它擰緊到不再滴水。窗戶要擺弄一下才能上下移動，浴室隔間的亞麻布藝門簾也不合適。盡管教授能理解女兒們的不滿，但對于她們所謂的一個房子最重要的應該是浴室這種看法，他是絕不認同的。他曾在（法國）凡爾賽市的一所房子里，度過了最幸福的青春歲月，其實凡爾賽的房子并沒有浴室，而他在那里結(jié)識的諸多風流人物，也沒洗過澡。不過，正如他妻子說的：“為什么不要浴室？你的家鄉(xiāng)至少還為文明做了這份貢獻。[1]”許多個夜晚，在吹滅了書房的燈之后，他跳進那個浴缸，裹著他的寬松睡衣，想著也要給浴缸再套件油漆外套，廣告上說這種漆刷出來就跟陶瓷一樣滑，但不是陶瓷。

穿著寬松睡衣的教授也不算難看，但以他的外形，衣服還是少穿點更好。任何貼身的衣物，都能展現(xiàn)出他優(yōu)秀的骨架，既有纖細的臀部，也有靈活的肩膀，就像一位不知疲倦的泳者。他雖出生在密歇根湖畔，有混血的血統(tǒng)（父母一方是法屬加拿大人，另一方美國農(nóng)場主），不過大家都說他長得像一個西班牙裔。這也有可能，畢竟他曾到西班牙去了好一陣子，還是西班牙某一斷代史的權(quán)威專家。他的臉型偏長，膚色偏棕，橢圓的下巴上是打理整潔的凡戴克式胡子，就像一簇閃著光澤的黑色毛皮。他有一頭絲滑的烏黑頭發(fā)，黃褐色的皮膚泛著蜜色金光，長了一只鷹鉤鼻，還有一雙鷹隼般——混合了棕色，金色和綠色的眼睛，安放在那足夠?qū)挸ǖ难鄹C里左右移動。卷曲的墨色濃眉，在眉尾的兩端突然上升，像是軍人的八字胡。他那邪氣的眉毛，讓學生們都稱他為“魔鬼梅菲斯托弗萊斯”[2]。——因為眉鋒之下，這雙眼睛瞬間就能在人群中辨認出朋友或異常之人，任何人都無處可逃。處于注視之下的人或許以為目光減弱了，其實那銳利的眼睛并沒有失去絲毫火力。

教授的女兒凱瑟琳好好地研究過幾回他的水彩畫，她說：“真要讓爸爸英俊起來，他腦袋的位置就應該在耳頂和頭頂之間。這樣他才好看。”他的額頭高而光潔，堅硬如青銅，而那頭生長服帖的黑發(fā)，順著頭蓋骨最飽滿的圓弧，拋出了一道反光。他的側(cè)面輪廓是這樣的獨特鮮明，毫不隨意，看著不像真人，倒像是一尊雕像。

從某扇被拆掉的窗戶朝外望去，教授正好看到了他的后花園。看到這令人愉悅的美景，他迅速下了樓，從那灰蒙蒙的空氣和冷冰冰的空房間里逃了出來。

圍墻內(nèi)的花園，一直是他生活的慰藉——他身邊的人對此事卻極為反感。第一個女兒出生后不久，妻子開始因他在湖邊和網(wǎng)球場上花耗時太多而疑神疑鬼，于是他開始建造花園。于此事業(yè)中，他得到了房東的鼓勵和幫助。這位房東叫阿伯爾霍夫，是位性格溫厚的德國退休農(nóng)場主，除了出錢的事，他對其他一切都很包容。如果教授家里正好有小孩出生，或要家庭聚餐，或有家人生病，或是有任何異常開支，阿伯爾霍夫也會愿意等等再收租金，只是房子的日常維護費他不會出。不過，若是事關花園，這位老人也會不時破例。他佝僂著背，用種子，小便條和合理的建議來幫助他的房客，甚至還出錢承擔了粉刷圍墻的一半費用。

教授在漢密爾頓市成功建造了一個法式花園。花園里沒有一根草，只有半英畝明亮的礫石，反光的灌木和鮮艷的花朵。當然也有樹，是種隨處可見的七葉樹。沿著白色的墻體，墻背是一排細長的箭桿楊，中間是兩株對稱的圓頂菩提樹。一堆堆格林布里耶[3]長在角落里，帶刺的莖蔓相互交錯，直到形成了一片大灌木叢。花園里還有個搗藥的平臺。鮭魚粉的天竺葵汁液濺在了墻上。法國萬壽菊和大麗花長勢正好——這樣的大麗花在漢密爾頓的其他地方一朵也沒有。圣彼得已經(jīng)照料了這塊地二十多年，于此頗為上手。春天，總會喚起人們的鄉(xiāng)愁和對未竟之事的煩惱，這時他便在此消解他的不快。到了漫長又炎熱的夏天，他也不去國外，只呆在家里陪他的花園，而把妻子和女兒送去科羅拉多去避暑。這北美大草原的濕熱，是如此地滋養(yǎng)著小麥和玉米，又是如此地耗人精力。在這幾個月，教授又重歸為一名單身漢。他拿著書和論文，在椴樹下的一張?zhí)梢紊瞎ぷ鳎诨▓@里解決早餐與正餐，還有他的下午茶。他和湯姆·奧特蘭就常坐在這個花園里，聊過整個溫暖而柔軟的夜晚。

參考文獻：

[1]別克汽車的創(chuàng)始人大衛(wèi)·鄧巴·別克（蘇格蘭人）在美國密歇根州經(jīng)營水管供應公司時（1881-1889）創(chuàng)造了“將陶瓷附著在鑄鐵上的退火工藝”，由此制造了搪瓷浴缸。

[2]是誘惑浮士德出賣靈魂的魔鬼的名字，出自德國作家歌德的代表詩劇《浮士德》，詩劇中魔鬼的眉毛也是向上揚起。

[3]是生長于美國東部的一種多刺狀藤蔓植物，有綠色的小花和黑色的漿果。

作者簡介：張齡丹（1994-），女，漢，湖南常德市人，職務：無，專業(yè)碩士，單位：云南師范大學，研究方向，英語（筆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