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行的英雄

田耘

跛行的英雄——致張定宇

武漢金銀潭醫(yī)院之夜，南樓ICU病房前跛行的人

正用自己搖搖晃晃的冬天，換來病人們的春天

病人們的冬天始自2019年12月的華南海鮮市場

而他的冬天，始自2017年開始跛行的雙腿

“傳染病不是絕癥”。傳染病患者卸下了心理包袱

卻不知道正在安慰自己的醫(yī)院院長張定宇

身體里藏著不折不扣的絕癥——漸凍癥（ALS）

不怕病魔的醫(yī)院院長，害怕樓梯

“上下樓梯的時候，腿真的跟凍住了一樣”

從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收縮成

漸凍癥患者生命盡頭小小的一團

枯萎從灌滿了鉛的雙腿開始

樓梯上的每一個臺階都是敵人

——“您腿怎么了？”

——“我膝關節(jié)不好。”

大手一揮搪塞別人的他，爭分奪秒的三十多天

在金銀潭醫(yī)院的每一個臺階上

用沉重的雙腿彈奏出一支命運交響曲

“我很珍惜還能走路的時間”

武漢遍地是英雄，從小在武漢硚口長大的

張定宇也是。一個跛行的身影

在武漢的夜色中搖搖晃晃

卻用搖晃，加深了一種堅定

在2020，遙握2003

有的年份，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比如2008年的5月和8月

而摸到2003四個數(shù)字，指尖上傳來的

是刺痛。螞蟻再次襲擊了大象

狡猾的病毒戴上王冠給自己加冕

這個安靜的春天，萬物都在沉思

果子貍和蝙蝠，天真的小眼睛里

閃爍著無辜。病毒也在為生存而戰(zhàn)

不停尋找著一個又一個宿主

人類能戰(zhàn)勝珠穆朗瑪峰

卻無法戰(zhàn)勝自己崩潰的免疫系統(tǒng)

在2020，遙握2003

是向回看，也是向前看

縱觀人類歷史，溫故才能知新

就像兩次世界大戰(zhàn)后的人類

只有記住傷痛，才能讓傷痛

永遠定格為歷史書上的標本

致敬以詩抗疫者

在這個腳步停滯的春天，我重新聽到了

時間歡快的嘀嗒聲。作為一個懷疑主義者

在高擎起希望的火把，試圖照亮黑暗的

重于泰山的一摞又一摞分行文字面前

我發(fā)現(xiàn)所有的懷疑，原來都輕于鴻毛

忘記N95口罩、84消毒液

忘記虎視眈眈的體溫槍

從一場撼天動地的同題詩接力中

觸摸一股又一股暖流

重新認識拿筆的一雙雙手

重新發(fā)現(xiàn)詩的意義和生活的意義

“聯(lián)系是普遍存在的”

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里，誰都不是局外人

這個春天，一扇扇門隔離的是身體

隔不住的，是被詩行連綴在一起的心

那一朵朵跳動在文字中的火焰

和鏡頭前流下的眼淚，卻和在

人民心中站成一座山的鐘南山、

剃光長發(fā)走上戰(zhàn)場的90后美女護士一樣

都將保存在我內(nèi)心最柔軟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