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同在（散文）

文君兄：

春日好！

南方的春節依舊是草木青蔥，滿眼青碧，一派春山可望的欣然。生活在北方的人，對此真是有說不出的羨慕，更何況你那里還有梅花可嗅可賞，疏影橫斜，清寂幽雅。今年春節休假延長，多出幾天時間，可并非我們所愿，新型冠狀病毒在每個人心里投下陰影。庚子年伊始發生的疫情，就注定這不是一個尋常的年份。

每日看著手機屏上滾動的疫情，真是觸目驚心。病毒來勢洶洶，看著那么多鮮活的生命遠去，生死離別，災難和意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發生。每天在手機上看到一些人離開，一些人在掙扎煎熬，甚至沒有機會和親人告別，不由淚下，百般滋味在心。

到了這個年齡，我們都是上有父母下有兒女的人，或許是因為年齡大了，淚點越來越低，見不得這些。前天在微信上看見一位母親在隔離病房離開人世，只有丈夫陪在身邊，一雙兒女因為隔離連媽媽最后一面都沒見到。世間最殘忍之事莫過如此。沒有媽媽的生活，該有多顛簸。生或死都不容易。生命無常，面對猙獰的病毒，沖在前面的醫護人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們比常人更知道兇險，他們也有放不下的家人和親朋，可他們依然義無反顧前往疫區參與救援。這是他們的擔當和無畏。

說到無畏，哪一個人又真的不怕死？只不過肩上有責任、胸中有大愛，他們選擇逆行而上。

文君兄，你我都是俗人，災難面前無論我們身處何地，我們都在其中。昨天向陽寫了一篇文章《赴火的天使》。向陽是我魯迅文學院的同學，他妻子是太原市一家三甲醫院的護士長。在全家人回老家過年途中，收到醫院戰“疫”的命令。向陽道出內心的糾結和實情：他說，不行。我就是臉皮厚，我就不想讓我兒子的媽媽去，誰都知道去疫區意味著什么。災難突然一下就離我們這么近了，就在我們身邊了，這是誰心里都無法接受的事。可是說歸說，向陽的妻子依然撂下等著她團聚的一大家子人，在大年二十九下午趕回去待命。

向陽平靜地說，他每天打電話問情況，他的天使在1月29日那天上陣了。“照片中，除了沒有戴那種防化戰士一般的頭盔，她的裝束和我們在微信里看到的武漢護士一模一樣。全身上下，只能看到眼鏡片后的一雙眼睛。藍色的桶帽、藍色的防護服、白色的捂住整張臉面的醫用口罩、白色的護士鞋。防護服下，是她工作常穿的白色護士服。”向陽給她發信息：你不是英雄，但你是和英雄一起戰斗的。向陽把照片給兒子看，6歲的兒子竟然問，這是誰呀？這是你媽媽，你戰斗的媽媽！父子倆的對話讓人心酸。

兒子不能理解，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媽媽，身穿盔甲像一個陌生人，在她的陣營里和疫情戰斗。全副武裝的媽媽在現實里打怪獸，比手機里虛擬的網游更真實更具諷刺意味。這樣的形象出現在孩子幼小的記憶里，多年后他想起，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太原離新疆幾千公里，向陽的一篇文章把遙遠的時空連到一起。微信圈的同學們默默地轉起這篇文章。我想不管隔多遠，我們的心都在一起，都和向陽感同身受，都和他的天使同在。

向陽的文章真切樸實，讓我們如同親臨，生死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在眼前。這就是我們尋常人的生活。

春節期間，接到領導的通知，讓我負責單位的疫情聯絡，每日要上報同事的行蹤，統計返程信息。不做不知道，這無數的選項搞得人眼花繚亂。

1月29日，我填完報表已是凌晨3點，早上起來核對還是有錯誤。這些表不僅要報社區、報油田還要報巴州。管控和掌握每一個外出人員的動態，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整理這些表，我從一大早做到深夜，新的系統在調試，之前錄入的數據不見了，還得重新再錄，繁瑣又重復。從前我最沒耐心做這些事，這些天我無比認真，一遍又一遍修改、更新。對于一個上萬人的企業來說，人員動向無比重要，我做的只是萬分之一。我們在“新型冠狀病毒數據群”的同事有200多人。油田作業區分布廣，生產一線都在離生活區幾百公里外的沙漠、戈壁。員工來自全國各地，春節期間返鄉的人比較多。在疫情蔓延的特殊時段，人員動態掌控尤為重要。

油田在1月23日成立疫情防控工作領導小組，對各單位員工家屬以及1月10日以后從武漢返回、經停的人員進行排查、登記。有的生產單位人員多，要錄幾百條信息，跟他們比起來，我這點工作量真是小巫見大巫。深夜還有人在群里咨詢，看見的同事都會耐心解答，相互提供經驗參考。想想我們這么多素不相識的人在做同一件事，心里又多了點安慰。

說實話，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去戰“疫”一線，可是那些疫情，那些人的生離死別，就像發生在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身上，這么近，讓人揪心。我們普通平凡的人只能做好自己手中這些事，扎扎實實統計好基礎數據，不漏報、不出紕漏，就是在戰斗。

文君兄，這樣說也許你會笑。這是我當前能做好的工作，也是在為防疫盡力。貢獻有大小，我只是做了一個水滴該做的事。即便是個小水滴，我希望自己是一顆溫暖的水滴。我們群里200多個水滴連接著四五千個家庭，關系著上萬人。匯涓滴以成溪流，這溪流是長江巨河上萬千條溪流之一，那條氣勢奔騰的母親河，用它英雄的情懷滋養荊楚大地。今天它的孩子生病了，病情嚴重，我們每一個水滴無不為它牽腸掛肚。長江奔騰的浪花中我們是其中的一滴，我們與長江同在，與武漢同在。

網上各樣的輿情，用心去分辨，為身邊人多傳遞一點陽光，彼此多點慰籍也是好的。在災難面前大家不好，小家也難安寧。

我很幸運在這么好的企業工作。查閱資訊得知，在抗擊疫情的第一時間，中石油各銷售公司就紛紛行動起來。四川銷售、遼寧銷售、河北銷售通過多個渠道采購口罩、測溫槍、體溫計近40萬只，免費為加油客戶派送，并向武漢捐贈2.4萬只口罩。中國石油在湖北的850座加油站24小時營業，開通保供綠色通道，保障防疫救護車輛、物資運輸車輛快速加油，同時積極協助保供車輛辦理通行手續。1月28日10：00，中國石油兩輛滿載16噸油品的油罐車駛入蔡甸在建的火神山醫院工地現場，為緊張施工的各類車輛、發電機，及工程器械快速加注油品，保障施工過程緊湊高效持續。近日，中國石油集團公司向湖北省慈善總會捐款5000萬元，助力湖北打贏疫情防控阻擊戰。

我看到了央企的擔當。

昨天看到一則新聞，安徽六安市公安局裕安分局小華山派出所內，一個男子放下500個口罩，說了聲你們辛苦了就走了。他遠去的背影像一束光，驅散冷寂，空氣中流淌的熱流，雖無言語，但目光交匯的人都會相互致意。照片上那個默默打掃冷清街道的環衛工人，也是無數水滴中的一顆，他們和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人和事，匯聚成微小的光源，溫暖著這個乍暖還寒的季節。

1月27日，同事從西安提前趕回來，下飛機就帶著孩子去隔離。他給我發微信說，很著急不知道能做什么，看同事都在值班加班在忙，感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很無奈。我理解他的心情，看著許多人在受難，怎么會無動于衷？其實被隔離也是在為打贏防疫戰做貢獻。我說，管住自己和家人不外出走動，不聚會，不添亂，各安其位，就是在用行動防控疫情。在家出不去，陪陪父母、孩子，平時沒時間，忙工作、忙應酬，現在終于可以不用理會這些了。突然發生的疫情讓大家體會到生命的脆弱，學會相親相愛，家人在一起的時光尤顯珍貴。善待身邊的人，減少遺憾。

1月31日去單位值班，小區的大門外往來車輛都要求登記、出示證件，測量體溫。感覺人們比往常多了耐心，檢查的人仔細，被查的人默默配合。特殊時期，不怠慢、不恐慌，學會隔離與自我保護是必要的。疫情來勢洶洶，讓我們不再心存僥幸。

困在家里的同事，航班停了，返程的時間待定，他們牽掛著單位、工作，心里的焦灼并不比在場的人少。我只能安慰他們：順安，惜時。

文君兄，有時候語言真的很蒼白，不如一個扎扎實實的擁抱來得更貼心。前兩天有空，我分別給幾個朋友寫信。有些話不說出來，或許就沒機會說了，何不趁此機會表達出來。一生中能有幾個珍貴的朋友，這是可遇不可求的緣分。生活不就是這樣么，沒有早一點，也沒有晚一點，就在那樣的時刻有幸相識，而在今后的歲月，你都會想怎么認識這樣有趣的人。這樣的人，生命里有幾個就夠了。他們的出現，是平淡日子里的光，讓生活變得有回味，有念想，有牽掛。

春節前收拾廚房，秋天買的幾個紅薯已經干癟，泡在瓷盆里，抽枝發葉，長得蓬蓬勃勃、青碧喜人，放在茶幾上，滿室春色。窗臺上的花枝競相開著，長壽、杜鵑開得紅紅艷艷。三角梅的花一波剛謝，另一波花又在枝頭變紅。正午陽光落進來，灑在每一片葉子和花上，暖洋洋的，春天好像一下子就近了。陽光讓人增加信心，讓黯淡的日子重煥生機。我想，我們都是一株古老大樹上的枝葉，折枝傷葉，休戚相關。

文君兄，還有幾天就立春了，我們一起期待春和景明，祈禱疫情早日過去，祈望人世長安。

胡嵐

2020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