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時，伊朗人在詩歌中找啟示

本報駐伊朗特約記者 鄭凱

伊朗的傳統新年諾魯孜節在春分這一天，往年新年時伊朗人會走親訪友或駕車遠游。而今年由于疫情，這個諾魯孜節大家都在居家隔離。曼娜家住在德黑蘭瓦納克廣場附近，這里是當地疫情高發區。曼娜和老公陪兩歲的兒子宅在家已經有些日子了，小男孩好動，時常鬧著要出門。曼娜與家人的聚會也取消了，這真是一個寂寞而煩心的新年。

家家必備《哈菲茲詩集》

她想起去年新年與家人圍坐在一起，品茶讀詩的熱鬧情景，于是從書架上取下《哈菲茲詩集》，倚坐在七彩“年鮮桌”前，閉眼靜了靜心，隨手翻開了一頁：“啊，悲傷的心哪，你會痊愈的，不要絕望。躁動不安的頭腦，也終會寧靜，不要傷悲。當春天的生機，讓草地重披綠衣，心哪，你會戴上鮮花織就的王冠，小鳥在鳴唱，不要傷悲。如果目前的生活境況，不遂你心，不如你意，要記住生活不會永遠這樣，不要傷悲?！?/p>

曼娜一邊讀，一邊微微點頭，心頭的重負，仿佛被一股清泉沖洗干凈。“哈菲茲已經告訴我，應該怎樣面對疫情，怎樣去生活！”

每逢傳統新年或冬至夜，伊朗人有全家圍坐聊天讀詩的傳統習俗。而所讀的詩歌，一定是哈菲茲的詩。

哈菲茲是14世紀的波斯詩人。他的名字的意思是“熟背古蘭經的人”。他的詩歌，多以美酒、愛情、狂放為主題，同時對言行不一的虛偽教士極盡諷刺。他的詩感情熱烈，言淺意深，比喻清奇，有伊朗“詩仙”的美譽。據說，他的詩集，是伊朗再版次數最多、發行量最大的文學作品。在伊朗人家里，除了《古蘭經》，另外一本必備的書，就是《哈菲茲詩集》。

一首詩對一個女孩的啟示

迷惘的時候，伊朗人也常常會用哈菲茲的詩來占卜，隨便打開詩集的某一頁，上面的詩就是詩人的啟示和預言。伊朗人認為，哈菲茲的詩可以消除心中疑惑，幫自己做出正確的選擇。

沙耶斯苔，一個熱愛踢足球的女孩子，她對筆者說：“當我需要做出選擇，卻沒有足夠的勇氣去實施的時候，我會去翻一翻哈菲茲的詩，他的詩會讓我知道，我的選擇是不是正確。如果他的詩歌，與我的選擇相反，我會對自己說，嗯，或許這樣做會有些問題，讓我想想看還有沒有其他方法?！彼又f：“有一個女孩，正在和男朋友討論是否要分手，因為男孩要出國。異國戀很辛苦，可兩個人又割舍不下這段感情。思來想去，她翻開了《哈菲茲詩集》，讀到了這樣的詩句：‘真主啊，你贈予我一朵微笑的花，可我將它歸還于你，愿你能保佑它的安康。盡管它不再是我忠誠的朋友，可我還是希望它平安健康，遠離世間所有的病患。當她看到這段詩句的時候，她就明白了，自己該怎樣做。于是，兩人平靜地分手了?！鄙骋固κ前l消息給我講這個故事的，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我心有不甘地又追問了一句：“那哈菲茲的詩，有沒有讓你本人印象深刻的啟示呢？”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發來一條消息：“這個女孩就是我。我用第三人稱的方式講給你聽，這樣會容易些?！蔽业男妮p輕震動了一下。

波斯詩人與我的故事

筆者與哈菲茲的詩也有故事。2009年年中，筆者從上海來到伊朗。初到異域，語言不通，飲食不習慣，工作只是為了謀生，卻不是志趣所在，那個時候，我是有些迷茫的。一次，跟妻子去她的外教家做客。閑聊時，說起了我心中的困惑。外教微微一笑，拿出一本詩集，讓我隨便翻開一頁。然后，外教用波斯語讀了一遍詩，那悠遠沉郁的語調，令我難忘。時間太久了，當時詩歌的具體內容我已經忘了，其中有幾句話，大意是說，人生路，多迷茫，追隨自己的心，追隨所愛的人，慢慢地，就會發現新的道路。這段話，觸動了我的內心，也堅定了我留在伊朗的信心。

伊朗現在疫情嚴重，筆者身在其中，回國還是留在德黑蘭，難以取舍，于是又通讀了一遍《哈菲茲詩集》，其中有一段很觸動我，錄在這里：

今夜是冬至之夜，

分離的一頁已經結束；直到黎明升起，

充滿了康樂和幸福。心啊，在愛的生涯中，你的信念要堅強；

假如不能百折不回，就難得應有的報償。

哈菲茲，這個700多年前的波斯詩人，就是在這樣具體而細微的生活里，不僅繼續活在伊朗人的心中，也在一些特殊的時刻，給一個外國人一些啟示，一點鼓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