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經濟新聞電子版“數字化優先”的啟示

□ 孫庚

內容提要 在傳統報業受到互聯網技術的一系列挑戰、“數字化優先”成為日本社會的發展趨勢時，日本主流媒體、第一大財經媒體集團日本經濟新聞成為行業中最成功的轉型者，其中日經電子版更是日本報業革命中的先驅性存在。本文分析了日經電子版的發展動態，給處于轉型探索中的中國報業以啟示。

日本數字化進程發展迅猛，數字化優先（Digitalfirst）已成為社會發展的關鍵詞。數字化優先原指書籍、雜志、報紙等印刷媒介從最初開始就以電子版形式提供給讀者的傳播方式。2019年2月召開的日本通常國會上，最受矚目的事件就是提出并審議了《數字化優先法案》，旨在廢除行政手續過程中的紙張文件，在互聯網上完成所有工作環節。由此可見，在日本數字化優先已經從商業滲透到行政活動的方方面面。在新聞傳播領域，各個媒介組織都在全力向數字化信息制作、傳播轉型，個中先驅首推日本經濟新聞電子版（以下簡稱為日經電子版）。

一、日經電子版所處的生存環境

（一）紙媒讀者流失迅速

日本報紙總發行數量在1997年迎來高峰，到2017年的20年間共減少了1163萬份，衰退速度可見一斑。2008年，每個家庭報紙訂閱數量首次跌破1份，2018年降至0.7份，日本引以為傲的家庭報紙高訂閱率急劇下降。日本的新聞普及率在世界上一直居于前列，報紙讀者不斷高齡化，在數字化優先時代如何獲得年輕讀者層是傳媒業普遍關心的課題，按原有路徑制作內容很難獲得千禧一代、數字原住民這類年輕讀者層的青睞。

（二）網絡瀏覽新聞成為主流

分析紙媒讀者流失原因，其中固然有人口減少的因素，但是媒介環境發生巨變毋庸置疑。日本總務省的調查顯示，互聯網使用人口在2016年超過1.84億人，普及率達到83.5%，智能手機用戶56.8%，加上手機等移動終端用戶83.6%，兩者均有上升趨勢。根據日本新聞通信調查會的調查，2017年使用互聯網的新聞閱讀率首次超過報紙的早報閱讀率。

從數據中可以看到受眾新聞閱讀的方式發生了重要改變。雖然預測將來電子版的市場規模比較困難，但是依照當下情形讀者對電子版的需求不斷高漲毫無疑問。

二、日經電子版的發展階段

早在朝日新聞等各家新聞社開始向電子化調整方向的時候，日經就已經構筑起數字化優先的編輯體制，重要的報道、社論優先于紙質版，電子版優先發稿。從2010年日經推出電子版，到2015年日經電子版收購英國金融時報，再到2017年進行創刊以來最大的改革，筆者認為在發展階段中的這三個重要舉措，使日經電子版成為數字化優先時代備受關注的媒體。

（一）第一階段：創刊期（2010～2014）

2010年3月23日下午，《日本經濟新聞》推出《日經電子版》。最早，日經電子版的目的是為紙媒讀者提供紙質版加電子版，以套餐的方式給紙質版訂閱者提供附加服務。版面設計體現了電子版的特征，在速報新聞和解說新聞事件的基礎上，把更為深入的幕后事件作為電子版的原創信息加以報道。

□ 日經電子版運用AI 技術全自動信息生產流程圖

在讀者付費模式的探索上，日經比美國華爾街日報付費墻（1996年）、英國金融時報的付費墻（2010年）晚了很多，在借鑒和汲取同行經驗教訓的基礎上，日經電子版在2012年轉為收費模式。電子版改變了報刊訂閱者由銷售點管理、收費的“銷售—顧客”的管理模式。電子版訂閱者與日經總部簽約，這種直接對接的方式，使日經能夠保存并分析電子版會員注冊時提供的身份信息、相關閱讀數據，便于內容制作和提供服務，在廣告業務中也有了第一手資料。

（二）第二階段：收購金融時報攀升至世界第二（2015～2016）

2015年，日經斥資8.44億英鎊，擊敗競購對手德國斯普林格集團，從培生集團（Pearson）收購英國金融時報集團（FTGroup）。因此，日經電子版付費會員數攀升至世界第二。

從此，日經積極引進了FT成功案例，以采編部門的人才交流為先導，在數據分析、開拓讀者、管理讀者等幾乎所有部門中推進了信息交換。最早主要著力于數據應用領域。FT根據讀者的點擊量、新聞閱讀數量等，計算出“參與指數”（Engagement），用于統計讀者對FT的黏度，改善這一數字是整個報社的目標。

日經也參照F T指數，開發了自己的指標，加以運用。“頁面瀏覽量（P V）”是衡量內容網站實力的指標，但是僅憑PV是不能測量讀者滿意度的。開發這個指標的最大目的就是測量付費會員的滿足度，據此可以盡早看到“有可能解約的付費會員”。只有付費會員增加，解約率下降，各種生產方式和管理措施才有效果。便于報社早期發現付費會員，把合適的新聞在合適的時機定向推送給會員，防止解約以形成良性循環的理想狀態。

（三）第三階段：實行創刊以來最大規模改革（2017～至今）

2017年，日經電子版進行了創刊以來最大的改革。由于采用新技術，除手機的顯示速度提高了兩倍以外，還重新評估了“標簽”等內容分類方法，使選擇報道更加容易，改善了用戶界面（U I）和用戶體驗（UX）。并且，采編體制也從根本上進行了改革。早于紙媒，電子版率先刊登自己的報道，綜合運用多種表現手段，傳播易于理解的新聞，實現“數字化優先”。

日經電子版的核心讀者——商務人士瀏覽新聞多集中在早七時到晚七時的商務活動時間段內。但是，一直以來以紙媒為基礎的工作方式是，大量的新聞稿按照早報截稿時間發稿，電子版則在讀者稀少的傍晚到深夜段推送很多報道。現在的采編體制調整為，在讀者信息需求較大的時間段內，新聞報道甚至新聞評論比紙媒搶先一步，先在電子版上發布，為讀者在需要的時間提供所需內容。這意味著工作流程發生了根本改變。例如，改為用App Plash通知年輕讀者群，并不斷調整通知日期和時間，尋找最合適的時間段發送。近來，日經電子版開始了“事先預告”內容的試驗。在報紙文化中，發行前標題等內容可能會發生變化，要做到事先預告并不容易，但是數據顯示這項服務有防止收費會員解約的效果，從而得到了報社的理解。

2017年日經電子版推出了面向法人的“電子版Pro”。Pro以服務經營活動為目標，搭載了兩萬多家企業數據庫，強化了日經電子版作為經營工具的職能。而且，讀者還可以通過輸入關鍵詞閱讀日經下屬專業媒體，電子版強化了專業性內容、商務應用等便利功能。

三、數字化優先的內容特征

（一）移動終端定向推送mynews

日經電子版每天發送1000條信息，它包括紙媒每天平均刊登的約300條新聞、來自日經集團旗下多種媒體的新聞、即時的市場相關數據。日經電子版不僅有新聞，還推送大量僅靠紙媒無法覆蓋的速報和專業信息，涉及商務、生活、投資等領域。

2014年日經推出的mynews成為日經特色服務的先驅者。讀者可以在移動終端任意鍵登錄，加上新聞保存功能，用專欄、系列報道的跟蹤等方式優化篩選出最符合自己需求的報道。這一服務中還有對同類報道評論的功能。讀者通過使用這些功能，防止錯過對自己來說重要的信息。

此外，mynews功能可根據用戶信息需求，在進行設置后自動搜索信息，還可以保存、檢索新聞，并配備了快速通知重要新聞的郵件服務和AppPlash通知等。自定義各種功能成為一種信息工具，它按照用戶的需求向商務人士、投資家和正在找工作的學生等提供信息。

（二）強化可視化數據

2015年5月，日經電子版擴展了數字化表現范圍，設置了新版塊“可視化數據（VisualData）”，致力于使用動畫、信息圖形，強化用視覺理解新聞。“日元貶值與股價、金融寬松的關聯性”“上市企業決算連接純利潤的變化”等內容用圖表處理，在使讀者易于理解上下功夫。發揮這些技術和表現方法的優勢，針對焦點事件強化在時間軸上表現時間順序的“實況播報”新聞。

日經也在開發應用V R技術的內容，利用虛擬現實技術進行報道。由于VR技術具有沉浸、交互、構想三個方面的特點，被認為是今天最關鍵的高新技術之一。體育類是日經VR技術擅長表現的一個常規主題，像重要的大型體育賽事，這些具有報道周期長、穩定性的主題，更有利于為VR新聞報道贏得充分制作時間，發揮VR新聞在沉浸式報道中的優勢。

（三）導入人工智能（AI）技術

日經電子版大力開發應用人工智能撰寫報道的服務。2017年1月開始公布的《決算摘要》因運用AI技術全自動信息發布服務而廣受關注。它使用人工智能體系的核心技術-機器學習（machinelearning），讓人工智能學習從決算數據中提取出的要點和日經新聞采寫要領，實現了用人工智能生成稿件，具體的工作流程如圖4顯示。它是以日經團隊為主導，與人工智能領域研究“深度學習”理論第一人的東京大學松尾豐教授實驗室，以及在自然語言生成（natural language generation）和自然語言處理（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等方面掌握強大人工智能技術的德島市語言理解研究所（ILU）為戰略伙伴開發而成的。

2015 年7 月24 日，日本經濟新聞社收購英國金融時報集團的消息刊登在《日本經濟新聞》頭版。（新華社/路透）

國內外很多企業和團隊都在大力研發“讓人工智能寫稿”的技術。《決算摘要》的特征就是完全不借助于人手，從獲得數據到完稿、發稿一切都是工程自動化的產物。它以上市企業發表的決算書作為基礎資料，用人工智能寫消息。找尋合適的時機在網站上公開發表，網羅銷售額、利潤等數字和背景性資料發布出去。這些文章從基礎數據到發稿完全自動處理，沒有人工校對和修改。《決算摘要》長期為日經電子版和《日經電子傳播》提供這項服務。

（四）可“讀”可“用”的電子版信息

日經電子版提供給讀者可供閱讀的信息，同時注重幫助讀者有效利用電子版的信息，逐漸使電子版成為讀者的專屬數據庫。2015年3月，與美國印象筆記公司合作也是日經的一個重大舉措。印象筆記類似于多功能數碼筆記本，把文件、影像、聲音等文件，以及自己喜歡的網站信息在云端上存儲、共享，它支持任意格式文件作為附件插入到筆記中，并實現跨平臺同步，方便不同平臺間的文件資料管理。在合作之初，印象筆記公司已經在日本擁有很多會員。日經電子版與印象筆記的合作范圍涉及創意筆記、備忘錄等多個領域，合作的服務項目由日經電子版與印象筆記雙方提供。這項合作把用戶的信息輸入工具與新媒體有機結合，不僅信息收集，在信息有效利用方面也是事半功倍。

用日經電子版閱讀報道時，與報道相關的印象筆記筆記本會顯示出來，讀者輸入關鍵詞后，自己在印象筆記上的筆記本就會被檢索，然后顯示出相關筆記。反過來，使用印象筆記，撰寫與該關鍵詞相關的策劃案時，日經電子版中與此相關的報道就會顯示出來，因此可以省去許多搜索時間。使用應用程序編程接口（API）可以幫助應用程序達到開啟視窗、使用周邊服務的目的。

四、日經電子版的啟示

我國的傳統報業也處在數字化轉型的艱難探索中，了解日經電子版近十年來的創新及諸多戰略轉型嘗試，筆者認為以下幾方面的啟示值得我國報業關注。

（一）強化技術研發與新聞采編合作的體制

在數字化優先的媒介環境中，報業越來越對高新科技產生依賴性需求，技術+新聞的發展路徑已成趨勢。日經從創設電子版開始，雇用了從服務器研發到前端工程師、網頁設計等計算機及相關領域的技術人員。日經電子版長期以來，在新聞制作系統內擁有自己的工程師，這與網絡服務方面所要求的技能配套的傳統體制截然不同。現在日經電子版和《日經電子傳播》等為法人提供服務的數字部門中，約有一百多名工程師，這些人是既對媒體也對技術感興趣的專業人才。數字部門和采編部門之間需要人員流動，不斷完善數字記者體制，建立紙媒與數字整合的編輯體制。

（二）注重用戶界面（UI）與用戶體驗（UX）

在“大數據”“機器學習”“人工智能”深度應用到新聞業中的技術背景下，信息提供者在掌握和管理大量信息和數據時，有必要向不同受眾定向提供經過取舍的信息。與現在的輸入和觸摸不同，用戶界面的概念也在發生變化，需要使受眾能夠從大量數據中實時定制信息，實時且不遺漏。日經電子版對不同讀者有針對性地推薦信息，助力讀者實現個性化的搜索、編輯、保存信息的功能，采用VR技術幫助讀者用視覺理解新聞，運用人工智能自動生成財經內容，可以說提供服務和技術研發的動力是媒體不斷優化用戶界面和用戶體驗的意識。

（三）國際化戰略

作為一個世界級的財經媒體，日經電子版在“數字化優先”進程中，積極推廣全球化戰略值得借鑒。收購英國金融時報、與美國印象筆記合作，不僅獲得了來自戰略伙伴的寶貴的讀者資源，還吸收了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經驗，對進一步改進服務，優化客戶體驗有著重要價值。此外，日經電子版十分重視在亞洲各國的信息收集和業務拓展，在經濟活躍的亞洲做好戰略布局。日經電子版與金融時報集團合作，創刊了NikkeiAsianReview（2013，NAR），這是把亞洲信息向全世界傳播的英文媒體，從2015開始，NAR連續四年獲得亞洲出版者協會獎。隨后，它借助于FT的技術能力大幅度更新了NAR的網站（2017年）。

此外，日經在泰國曼谷設立了亞洲編輯總局（2014年），同年把銷售中心日經亞洲集團本社設置在新加坡。日經與金融時報合作開始的scoutAsia服務（2015年），使它在全球網羅了超過二十個國家的六十多萬家非上市公司的企業信息，與約二十家亞洲各國家和地區的媒體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