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新冠病毒

周寧

作為奮斗在第一線的醫務人員，分分鐘都有可能感染上新型冠狀病毒。

兩次親密接觸

1月17日中午，同濟中法新城院區收治了一個心動過速無休止發作的病人，心率達240次/分，已經出現了心源性休克的癥狀。食道心電圖明確診斷是房室折返性心動過速。雖然暫時心跳正常了，但隨時還會發作，極快的心跳會讓他出現低血壓和暈厥的癥狀，十分危險，必須盡早做射頻消融根治。

鑒于最近的肺炎疫情，我習慣性地問了他有無發熱和有無華南海鮮市場暴露史，他當時全部予以否認。的確，該患者入院時體溫正常、沒有咳嗽等癥狀，所以除了日常口罩帽子防護外，我們都沒有提高防護級別。

現在回想起來，正是這一疏忽，不僅讓我，也讓我的同事們與新冠病毒有了親密接觸。

手術安排在1月19日上午，很順利，一個小時左右就結束了。1月21日上午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患者突然告訴醫院的護士，他入院之前曾經發過燒，而且在2019年12月初還去過華南海鮮市場。更要命的是，他是廚師，經常會處理從華南海鮮市場流出來的活禽和野生動物。

簡直天雷滾滾！

在進一步追問之下，患者承認2019年12月3日最后一次去華南海鮮市場，但是后續仍在接觸市場中流出的活物，12月上旬開始發熱，治療后于12月30日好轉出院，但仍有間斷咳嗽癥狀，并于1月17日因為心慌和頭暈到同濟科室住院。

我認為問題嚴重，立刻取消了他的出院醫囑，安排其再次做肺部CT檢查。幸好沒有發現明確的病毒性肺炎的證據。而他自己也強烈要求出院，在將相關情況上報領導并通報兄弟科室后，我們讓他離開了醫院。叮囑他千萬要隔離，防止出現家人感染。

回過頭來仔細梳理一下自己和該患者的接觸史，我認為有兩個地方有很大的暴露風險：

第一，18日術前談話的時候，雖然戴著口罩，但沒有和患者保持1米的安全距離，有過長時間的近距離談話。

第二，在手術成功之后，我曾摘下口罩和患者握手致意過，而且交談過幾句話。

很可能就是這兩次親密接觸，埋下了疑似感染的禍根。

起病第一天

1月20日，我像往常一樣24小時值內科二線班。上午處理完病人，午飯后就開始感覺有點眩暈、乏力。到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乏力感越來越重，走路像踩在棉花上一樣。

我此時還沒懷疑自己發熱。但當我開車走在二環線上，這種眩暈感越來越強，好幾次差點把車撞上了護欄時，我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我想我可能過了潛伏期，開始出現癥狀了。好不容易把車開回了家，我又加上一層口罩進了家門，直接去臥室洗了個熱水澡，并叮囑父母，千萬不要碰換下來的衣物。

這一點很重要！從醫院環境回家之后，外層的衣物上都可能沾有致病病毒，是導致病毒傳播的重要渠道。

我洗完澡，換上干凈家居服，戴著口罩爬上床。此時，癥狀開始明顯，惡心、腹瀉，強烈的眩暈感一陣接一陣涌上來，接著出現寒戰。胸口和腹部捂著兩個熱水袋還止不住地顫抖。一會兒量體溫，顯示已經燒到了38.9攝氏度。

感染了嗎

我知道，發熱、乏力、腹瀉加上與高度疑似患者有密切接觸史，即使沒有流涕、鼻塞等其他癥狀，臨床也可高度疑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

經過最初的恐懼之后，我很快冷靜下來，立刻開始自救。

首先，要有診斷客觀依據。我趕到醫院急診內科做了血常規、高敏C反應蛋白（CRP）和降鈣素原（PET）等檢查。為了防止交叉感染，我全副武裝戴了雙層口罩，裹得嚴嚴實實，一個人從家步行到同濟醫院急診科。平時10分鐘的路程，走了近半小時。

血象顯示白細胞總數基本正常，中性粒細胞偏高，而淋巴細胞顯著降低。這是病毒感染的典型血象。

我的同事、呼吸科的教授，綜合了病史、癥狀和密切接觸史認為，從臨床上來講，基本可以確定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但是現在還沒有明顯的呼吸困難的癥狀，可以不用緊張，先居家隔離治療，多喝水，多休息，加強營養，同時服用抗病毒藥，觀察兩天，沒有加重的話，繼續治療1周。如果出現了明顯的氣促或呼吸困難，再來住院治療。

居家隔離開始

到家后，我杜絕和父母的一切近距離接觸。睡覺也戴著口罩，關上房門，監測體溫。

我先遵醫囑口服鹽酸阿比多爾（琦效）兩片，莫西沙星（拜復樂）一片。復測體溫，還是38.9攝氏度。用雙氯芬酸鈉栓12.5毫克納肛降溫，為了防止大汗導致容量不足和電解質紊亂，1小時內飲用溫鹽水（溫白開水加食用鹽）約1500毫升（約3瓶礦泉水）。

需要指出的是，鹽酸阿比多爾和莫西沙星都是處方藥，一定要在醫生指導下服用。

不到半小時，我汗透了兩身貼身衣物，體溫也降到了37.8攝氏度。整個人感覺輕松了很多，但是眩暈感仍然沒有減輕。

整晚昏昏沉沉中，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中途還起來拉了兩次肚子，夜間再次飲用溫鹽水1000毫升，整個人感覺輕飄飄的。

搬出來住

早上醒過來睜開眼第一件事情就是量體溫，38.6攝氏度。起床的時候感覺有點輕微的氣急，本來稍放松的心情又緊繃起來。起來打電話給呼吸科老師，她建議我還是去查一個肺部CT更放心一些。

于是拖著沉重的步伐，我再次從家里出發去醫院做胸部CT。

幸運的是，肺部還沒有出現病毒性肺炎的特征性影像學表現，說明就算是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目前還屬于輕型，沒有實質性累及肺組織。

考慮到可能傳染給父母，我決定搬出來住，一個人隔離起來。我準備了一些牛奶、果蔬和肉，把住所的暖氣開到最大，開始臥床休息，沒有必要絕不下床，每兩個小時測一次體溫，監測發現一整天的體溫波動在37.8攝氏度～38.6攝氏度。

因為沒有明顯的畏寒感覺，體溫也不是很高，所以也就沒有再采用降溫措施（適度的低燒對于抵抗病毒還有一些好處，所以完全沒有必要把體溫降至正常范圍）。

繼續口服鹽酸阿比多爾片（一天三次，每次兩片）和莫西沙星片（一天一次，每次一片）。繼續狂飲溫鹽水，今天飲用溫鹽水量大約2000毫升。

經過一天的治療，我的體溫沒有繼續上升，眩暈感也有所減輕，精神狀態有一點好轉，食欲也增加了。這樣我的信心就更加堅定了，隔離治療應該是有效的。

當天晚上睡眠好了許多，沒有中途頻繁醒來，僅僅腹瀉了一次。我再次堅信會迅速康復。

體溫降了

這天早上醒來以后，我感覺整個人輕盈了許多，腦袋也不像昨天那樣眩暈和昏昏沉沉了。我趕快自測體溫，37.6攝氏度，比昨天早晨又降低了。真是好現象！

我決定繼續昨天的用藥方案，繼續大量飲用溫鹽水。家里還有面條，各色蔬菜，于是我起床給自己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連平時不敢吃的巧克力（怕胖），都吃了好幾塊。

午飯后，我口服了鹽酸阿比多爾和莫西沙星，誰料半小時后出現明顯的惡心，可能是莫西沙星的胃腸道反應。于是我趴在床上睡了一個多小時，醒來以后癥狀明顯緩解了。

醒來后，我再次復測體溫是37攝氏度。從這以后，體溫就再沒有升起來過。

躺著過除夕

早上睡到9：30，我醒了，立刻自測體溫，36.8攝氏度。自覺神清氣爽，沒有任何異常，披著單衣起床，給自己做早餐。廚房沒有開暖氣，窗戶也沒關嚴實，一陣冷風吹過來，頓時我寒毛直豎，趕緊回臥室加衣。這時，我感覺身上有不適感了，果然不到一會兒就開始咳嗽，緊跟著腹部絞痛，出現了腹瀉癥狀。于是，我趕緊繼續吃藥，同樣是鹽酸阿比多爾兩顆。

咳嗽有些劇烈，我又加服了阿斯美膠囊兩顆。吃完早餐趕緊乖乖躺下休息。但咳嗽卻不見明顯好轉，這讓我有一些懊惱。但是至此，我的體溫基本正常，癥狀基本消失。這場與冠狀病毒的高度疑似遭遇，應該算是過去了。

我的體會

經過這一次風波，我認為對待這次疫情，有以下幾點體會：

1.提高警惕，加強防護，千萬不要有僥幸心理。對于發熱癥狀完全消失的病人，也要有2周的隔離期。否則與之接觸的人，仍有被感染風險。

2.如果有密切接觸史或發熱史，請一定告訴醫務人員。刻意隱瞞病史不會讓你得到額外的好處，只會讓醫務人員感染的風險進一步增大。同樣，醫院也絕不會因為你有發熱或暴露史，就不給你治療。

3.沒有心腦腎肺等重要臟器疾病，沒有明顯呼吸困難的情況，單純的發熱、乏力、咳嗽、腹瀉，推薦居家隔離治療。

4.休息、加強營養和多飲水非常重要，休息和營養是提高免疫力的最好措施。

5.盲目一窩蜂涌到醫院，不但會增加交叉感染的風險，而且被收治住院的可能性也不大，因為現在的床位主要是供應給那些確診或是較重的病人。

6.樂觀面對，保持積極心態對康復至關重要。所有的病毒感染都具有一定的自限性，只要沒有誘發實質性的臟器損傷，比如病毒性肺組織病變，養好身體，等待自身免疫系統壯大反攻，一定可以戰勝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