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泉，“鹽”續三國

胡慧靈

在四川談起“鹽”，人們的第一反應是自貢，畢竟“食在四川，味在自貢”。自貢產井鹽眾所周知，但井鹽史比自貢早500年的羅泉卻鮮有人知。常常講“喝水不忘挖井人”，吃鹽自然勿忘井鹽魂。在煙波浩渺的歷史長河里，羅泉曾超長待機。《鹽法志》里記載：“資州羅泉井，古廠也，創于秦，沿兩漢而晉而唐而宋而元明，其間盛衰不一。”古資州里的羅泉，如今位于四川省內江市資中縣西北部，依傍沱江支流珠溪河，坐落在仁壽、威遠、資陽三地交界處，這里不僅腳踏三縣，還延續著三國。

羅泉井得名

相傳，羅泉地名的由來與蜀國丞相諸葛亮有關。三國時期，諸葛亮南征時曾在羅泉鎮的營盤山（一說云盤山，四川方言“云”與“營”同音）安營扎寨，但干旱氣候持續多日，山上水源稀少，連軍隊的日常飲水都無法保障。于是，諸葛亮便立馬派兵尋找水源，嘗試著挖井取水。誰知要不了幾日工夫，竟然挖出了泉水。諸葛亮得此消息十分振奮，親自到井邊查看，見這泉水清澈透亮，便命旁人取水品嘗，泉水回甘解渴，諸葛亮大喜，見井口形似籮筐，井底泉水涌動，便將此井命名為“籮泉井”。除了籮泉井外，還留下了桂花井、大壩井、花園井、觀音井，在羅泉烙下了不少的歷史印記。

解決了飲水問題，極度缺乏的軍需問題又擺在了諸葛亮面前。為了防止軍心渙散，在蜀軍駐扎營盤山的兩年時間內，諸葛亮集結軍隊造房建市，召集百姓入住經營，慢慢地形成了集市。為了感謝諸葛亮的恩德，百姓在地名上也沿用了“籮泉井”。直至清朝，籮泉井來了一位姓羅的地方官，恰巧當地有一位州官姓竹，這位羅姓府官認為籮泉井的“籮”字兆頭不好，擺明了竹姓州官會一直壓在他頭上，最終就會呈現“官大一級壓死人”的結局，不妙不妙，于是便將這地名給改了，去掉竹字頭，改“籮泉井”為“羅泉井”。再到后來，人們漸漸地省掉“井”字，直呼“羅泉“，并沿用至今。

遇見鹽神廟

流傳至今的除了與羅泉地名有關的軼事，還有井鹽長史。到羅泉的這天，天公不作美，云朵壓得很低，感覺隨時都會墜落。此刻的小鎮，映入眼中的只有斑駁與青苔，無關盛衰，任世間浮沉。靜靜地佇立在一旁，羅泉歷經千年刻畫的井鹽史卷不斷翻頁，耗盡力氣書寫的千“鹽”萬語呼之欲出，這一切都像剛才的云朵那般觸手可及，又瞬間幻滅。慢慢走到鹽神廟前，才真實地品嘗到羅泉井鹽滋味。

在子來橋的東隅，遇見鹽神廟。眼前這座廟宇，建于清同治七年（1868）。據民國年間纂修的《資中縣續修資州志》記載：“為業鹽歲時集議之所。”這里除了祭祀鹽神，還是羅泉鹽商的聚集地。清代，每逢冬天來臨之際，鹽商們都會聚集在鹽神廟里“看咸頭”，一決高下。所謂“看咸頭”，其實是考驗鹽的滲透力，將豆腐碼成小山堆，將各自的鹽倒在豆腐山頂部，看鹽最終能浸透到第幾層，羅泉當年的冠軍—鍋巴鹽曾浸潤了7塊半豆腐。說起這鍋巴鹽，當地人還聊起了關于鍋巴鹽的歇后語，極富羅泉特色。鍋巴鹽是羅泉井的特產，制作過程也極其耗費時間。在一口大鍋里點入鹽鹵，不歇火地熬煮井鹽水，使鹽水蒸發凝結，依附鹽鍋結成鍋巴，最厚的可達一尺，冷卻后堅硬無比，用麻繩吊著賣。如果在集市上問賣鹽人：“你的鍋巴鹽咸不咸喲？”賣鹽人想都不用想就會回答你：“包咸包咸。”在四川方言里，“咸”讀為“han”，“包咸”諧音“包涵”，便有了滋味十足的歇后語“羅泉的鍋巴鹽—包咸（涵）”。時過境遷，包咸的鍋巴鹽和“看咸頭”的人們離現在都有點遙遠，但鹽神廟就在眼前。

抬頭一看，門上橫掛著“鹽神廟”匾額，門柱上豎鐫著“味中居上品，天下第一觀”的楹聯。還沒邁進去，就印證了旁人的介紹，這里的建筑集儒釋道于一體，走的是當下流行的“混搭風”。大門上的朱漆不知道已經重新刷了幾遍，光陰早已帶走漆的透亮感，門柱上霸氣的楹聯倒還平添了幾分光芒。

鹽神廟呈四合院布局，坐東朝西，由山門、戲臺、耳樓、側房、院壩、大殿組成，內部的建筑高低錯落，卻不失秩序。迎面便是正殿，屋脊上裝飾著玻璃陶瓷寶葫蘆，纏繞著4條10米長的巨龍，如果是陽光照耀的日子，在光與影的配合下，巨龍搶寶靈動萬分。無奈今日天空陰沉，巨龍只能靜待風雨。正殿回廊環繞，與戲臺相互照應。遠遠望去，戲臺上冷冷清清，熱鬧的只剩當地民謠：“廂房配戲樓/木質穿斗/廊房加閣樓/坡屋脊/帶點佛/馬頭墻/青花瓦片嵌紋圖。”

收回目光，踏上13級石階，進入正殿。殿內正中央是四根木柱子金龍繞頂，護佑著一方神臺。神臺主位上供奉著管仲，神像一側的楹聯只寫著上聯“壯志酬齊桓，首創鹽莢歷古今”，至今都難有人對出下聯。在中國鹽業史上，神話人物、歷史人物層出不窮，各地的鹽神廟、鹽宗廟大多供奉著夙沙氏、膠鬲、開井娘娘、鹽姥，這座鹽神廟罕見地將管仲推為鹽業主神。管仲與鹽之淵源歷來深遠，在《管子·海王篇》里，首次提出將鹽作為政府專營產業，并制定了中國鹽政首部大法—《正鹽莢》。宋元之際史學家馬端臨在《文獻通考》中評價道：“三代之時，鹽雖入貢，與民共之，未嘗有禁法。自管仲相桓公，當時始興鹽策，以奪民利，自此后鹽禁方開。雖漢興除山澤之禁，到武帝時，孔僅、桑弘羊祖管仲之法，鹽始禁榷。”《四川省志·民俗志》里明確記載：“俗傳管仲定鹽鐵之法，為販鹽行業尊為祖師爺。”古往今來，諸如此類的評價不勝枚舉，管仲被推崇為“鹽神”綽綽有余，今占據鹽神廟主位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