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希區(qū)客
經(jīng)費不足,研究熱情不持久,尷尬的冠狀病毒研究領域。
報道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的記者們的采訪對象清單上,填充著一大堆人名。這些人里,有的是感染控制方面的專業(yè)人員,有的是應急計劃專家,還有一些是為旅游業(yè)提供建議或研究天氣的人。可這么一大幫受采訪的專業(yè)人士中,最少的竟然是真正研究冠狀病毒的科學家。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冠狀病毒研究領域規(guī)模很小且資金有限——直到這段時間,它才又變得熱鬧起來。
在過去的20年里,冠狀病毒研究有過繁榮與蕭條。一系列人畜共患的冠狀病毒(SARS病毒、MERS病毒和現(xiàn)在的SARS-CoV-2)在人類當中暴發(fā),引起了人們的關注,而在疫情結束后,它們又歸于沉寂,直到下一次出事兒。
而人們對冠狀病毒的興趣的持續(xù)低落以及高潮后不久便減弱,會使我們對這些病原體的科學認知一直存在缺口。科學家不知道人們被冠狀病毒感染后多久還能保持免疫力;關于病毒傳播,也仍然存在著迫在眉睫的問題待揭示;另外,目前還沒有任何被批準專門用于治療此類傳染病的藥物。曾經(jīng)測試已有藥物對SARS是否有效的工作也隨著當時疫情的消失而放棄。如果曾把握了這些信息,它們將為中國醫(yī)生對抗現(xiàn)在的疫情提供極大的幫助。
美國愛荷華大學微生物學和免疫學教授斯坦利·珀爾曼(Stanley Perlman)說道:“當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開始時,我們當中只有3~4個人能去解答來訪媒體的專業(yè)問題。因為我們當中很少有人真的了解這個領域。”
珀爾曼一聲嘆息:“我培養(yǎng)了很多人,但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最后都沒有從事冠狀病毒學研究。”
來自德克薩斯大學醫(yī)學院的維尼特·梅納切里(Vineet Menachery)也從事冠狀病毒研究。他表示:“令人驚訝的是,該領域與20年前SARS出現(xiàn)時沒有太大不同……冠狀病毒領域的知識儲備太貧乏了。”
不妨看一看從1990—2010年的這20年里,冠狀病毒研究的清冷大基調和起落小旋律:
在20世紀90年代后期,人們對冠狀病毒的研究幾乎沒有興趣,資金投入上也是不足的——那時,唯一已知的是人類冠狀病毒只會引起感冒。
而在2002—2003年SARS暴發(fā)的前夕,據(jù)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NIAID)主管安東尼·福奇(Anthony Fauci)稱,他們機構每年投入300萬~500萬美元用于研究冠狀病毒大家族。
SARS暴發(fā)后,全球累計產(chǎn)生了8 000多名感染者,其中有近800人死亡;在經(jīng)歷了SARS的災難后,雖然美國沒有死亡患者,但NIAID對冠狀病毒研究的資金投入增加了10倍,于1~2年后達到了5 100萬美元。但在經(jīng)歷了那波疫情后,沒過幾年,到了2010年左右的時候,資金投入就又回落到了平均每年約2 000萬美元的投資水平。
梅納切里于2010年在美國北卡羅來納大學的冠狀病毒專家拉爾夫·巴里奇(Ralph Baric)手下攻讀博士后,也就是那時候他開始研究冠狀病毒。那時候,梅納切里對研究病原體如何與人類免疫系統(tǒng)相互作用感興趣,而巴里奇的實驗室剛剛開始探索冠狀病毒如何操縱宿主并與之互動。如果單純從科學研究的角度去看,冠狀病毒研究領域的準處女地充滿未知,梅納切里能嘗試探索的東西非常多,但要是從職業(yè)發(fā)展的角度去看,那個領域的風險非常大。

近20年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收錄的冠狀病毒相關論文每年數(shù)量(截至2020年2月6日)
梅納切里說道:“當我在拉爾夫的實驗室工作時,冠狀病毒研究的可行性絕對是個問題。研究者能否在這個方向上發(fā)展事業(yè),在那會兒來說很成問題。”
麗莎·格拉林斯基(Lisa Gralinski)目前是巴里奇實驗室的研究助理,她同意梅納切里的說法:“在SARS出現(xiàn)和MERS出現(xiàn)之間的10年中,做科研的人在選擇領域時一定會考慮這個方向是否有較好的發(fā)展前景,因為這一點對是否能申請到NIH的資助很重要。”
這種不確定性促使一些科學家選擇其他研究領域,也讓業(yè)內研究人員的年齡結構顯得有些獨特——一些年齡較大的、職業(yè)生涯發(fā)展成熟的科學家(如珀爾曼和巴里奇),極少量的處于職業(yè)生涯中期的科學家,以及一些較晚加入的年輕科學家。
珀爾曼承認這種情況并不理想:“所以這些年輕人大概都在35歲以下,而剩下的我們這幫人年紀都超過60歲,他們選擇這個領域,我們其實也心存擔心。”
格拉林斯基表示,在MERS出現(xiàn)后,資金穩(wěn)定了——盡管它從未達到SARS之后那幾年出現(xiàn)的最高水準。福奇稱,在MERS從駱駝躍向人類后的那幾年中,NIAID用于冠狀病毒研究的資金每年穩(wěn)定在2 700萬美元左右。
而新型冠狀病毒的出現(xiàn)將改變這一數(shù)字,而且可能會是大大改變。他接著說道:“我不知道會投多少錢,但是我認為它將使大家對冠狀病毒產(chǎn)生更持久的興趣。”
梅納切里期望這個領域會對科研人員產(chǎn)生更大吸引力,不過他也指出,危險的冠狀病毒只能在高安全性(生物安全等級為3)的實驗室里進行研究,它們并不是輕而易舉接觸并研究的病原體。
他說道:“我認為該領域會被人們挖得更深。因為17年內出現(xiàn)3種殺手級別的病原體這一事實完全有理由讓我們擔憂冠狀病毒家族還會大規(guī)模毒殺我們更多次。這方面的研究經(jīng)歷了此前兩次的高潮-低谷周期,而這一回的COVID-19可能會給這個領域帶來更大的關注。”
鑒于冠狀病毒研究論文的出版也有周期性,這一次疫情過后,冠狀病毒的數(shù)據(jù)庫也會迅速被充實。
對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的科學內容的分析顯示,自2002年SARS暴發(fā)以來,在標題或摘要中包含“冠狀病毒”一詞的科學論文數(shù)量迅速增加。該數(shù)據(jù)庫收錄了從全球21 000多家同行評審的學術期刊中選出的論文。但隨著疫情得到遏制,人們的擔憂逐漸消退,而多年期贈款也枯竭了,論文發(fā)表的速度也就放慢了。2011年,關于冠狀病毒的論文只有594篇,而2004年達到了1 007篇。
在2012年的MERS出現(xiàn)后,情況又發(fā)生了變化。冠狀病毒相關研究的出版物在2013年再次增加,并持續(xù)上升了幾年。而研究人員表示,2017年的數(shù)量似乎下降了。
在2002—2020年之間發(fā)表的有關冠狀病毒的所有論文中,約有1/3來自美國的科學家,有1/4是中國研究人員撰寫的。
申請過資助的冠狀病毒研究人員表示,在疫情結束后,他們要去解釋他們的研究為什么有意義,這是相當有壓力的。已經(jīng)在人類中傳播的冠狀病毒(例如SARS病毒)實際上還有很多信息需要收集,而另一種新病毒(例如SARSCoV-2)卻又隨時可能突然暴發(fā)。但是他們又必須說服資助機構,自己接著進行原來的研究是非常必要的。2010年,作為巴里奇實驗室博士后的梅納切里在撰寫撥款建議時曾試圖做到這一點。
梅納切里在他第2次再申請資助時成功了,但是從發(fā)出申請到撥款到位等了相當長時間。因為他申請?zhí)峤恢?個月,MERS開始肆虐阿拉伯半島。審查資助申請的委員會于當年11月才開始受理項目申請事宜。
很多科學家們都希望,在這一輪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過后,人們的觀念也會隨之變化,而冠狀病毒研究方面的需求也能變得越來越明確。
格拉林斯基說道:“在公共衛(wèi)生方面,我們非常擅長應對緊急情況,但預防性的監(jiān)測和研究可能更難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