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線決定高度

清風慕竹

北宋將軍曹彬是個十分仁慈的人。一年冬天，家中子弟因為他居住的堂室年久失修，想要幫他重新整修，他卻連連搖手：“現在正值嚴冬，有很多蟲子躲在墻壁瓦石之間冬眠，不可因整修而傷害了它們。”曹彬行為處事總是顧及他人，柔軟得讓人心生溫暖。

乾德七年，曹彬以主帥身份統領大軍，征伐南唐。北宋軍隊勢如破竹，很快便將金陵城團團包圍。總攻在即，身為最高總指揮的曹彬卻突然生病了，諸將紛紛前來探病。曹彬躺在床榻上說：“我的病只要諸公誠心立誓，克城之日，不妄殺一人，就會自動痊愈。”諸將恍然大悟，立刻焚香立誓，不濫殺無辜。第二天金陵城被攻陷，南唐國主李煜前來投降，儀式結束，曹彬催促李煜回宮，道：“你回到汴梁后，朝廷會按規定發給你生活費用，但畢竟有限。你現在可以回宮多準備些行李，一旦宮中財物被查收登記，你就什么都拿不走了！”這就是曹彬，即使對亡國之君，想得也十分周到。

仁愛如此，曹彬做個風花雪月的文人最適合，可他怎么陰差陽錯地穿上了征袍呢？事實上，曹彬仁心寬厚不假，但他極其自律，原則面前從不退縮。

后周時，曹彬為周世宗掌管茶酒。一天，大將軍趙匡胤造訪皇家酒坊，對曹彬說：“天太熱了，給我打點酒喝。”那時，趙匡胤執掌禁軍，位高權重，正是討好的機會，不料曹彬斷然拒絕：“此官酒，不敢相與。”趙匡胤一愣，正值尷尬之時，只見曹彬從懷中掏出銀兩，對屬下說：“打一壺酒來。”曹彬把下屬打來的酒倒進杯中，親自端給趙匡胤：“這是屬下的酒，與公家無關，敬獻大將軍。”趙匡胤見了，一飲而盡。后來，趙匡胤即位，對群臣感慨：“世宗時的官員不欺君的，只曹彬一人而已！”

乾德二年，曹彬攻伐后蜀。出征前，趙匡胤特別囑咐：“你們所到之處，切勿焚燒民舍，驅趕百姓，挖人墳墓，伐人樹木，違反此令者以軍法從事。”戰事打得十分艱苦，峽中郡縣都被攻下，諸將都放縱士兵屠城，曹彬苦勸不聽。每攻下一地，王全斌等人就四處掠奪婦女玉帛，而曹彬只收集書籍、衣物。班師后，趙匡胤很生氣，下令將王全斌等人下獄治罪，唯獨給曹彬升官，不想曹彬謝絕道：“征西將士都被治罪，我獨受賞賜，恐不能以示勸勉。”趙匡胤說：“你立有大功，又不自我夸耀，即使有點小錯，哪里值得提？勸勉大臣效忠社稷是國家常典，不必辭讓。”曹彬道：“我身為監軍，有監管之責，如果將士有過錯，理當有我一份。”

寬仁可以，但底線不能突破。曹彬曾任節度使兼徐州知州，有一次，手下小吏犯了罪，經審理后結案，按律應該執行杖刑，可曹彬絲毫沒有要行刑的樣子。一年后的一天，曹彬忽然下令將小吏抓起來，打了他幾十大板。眾人不解，曹彬道：“一年前，罪剛查實時，他才娶了媳婦，如果那時處罰他，打他板子，父母一定會認為新婦克夫，就會對新婦早罵晚打，新婦也會覺得自己命不好，無臉見人，也許還會發生什么意外。我遲緩處罰，也沒有枉法。”受罰的小吏聽后，雖身上皮肉作痛，心里卻陣陣感激。

在北宋歷史上，曹彬被稱為“天下第一良將”。一個“良”字，是對他最好的贊譽。事實上，相比于一個人能做什么，更重要的是他不做什么。有些底線是必須堅守的，一個人對于底線的堅守，才奠定了他人生高度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