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無協議脫歐的經濟后果

提姆·巴爾茨、克里斯提娜·格尼爾克、西蒙·哈格 陳曼妮

很多問題都還沒有答案：英鎊價值會陡降嗎？股市會崩潰嗎？英吉利海峽兩岸會流失多少財富和工作機會？歐盟人會和英國人一起墜入深淵嗎？可以肯定的是，所有歐洲人都會感受到英國“硬脫歐”的后果：汽車業經理、愛爾蘭農民、銀行家、廉價超市老板……大部分人都害怕這一天的到來，但也有一些人能在危機中看到機會。

| 汽車業經理 |

福特嘉年華是最受英國人歡迎的汽車型號，其發動機大多產自英國布里真德和戴根納姆的工廠，在德國科隆組裝，然后出口到英國——福特在歐洲最大的銷售市場。

這一供應體系十分流暢，是多年來不斷優化和適應的結果，而“硬脫歐”將摧毀這一切，因為福特可能不得不支付雙重關稅：為進口發動機支付約4%，為汽車出口到英國支付10%。福特德國區經理貢納爾·赫爾曼警告道，增加的這些成本不能簡單地轉嫁給顧客。“對于生產商而言，英國需求量的急劇下降十分致命，”他說，“德國工廠的產能充分利用率也會受到威脅。”

在赫爾曼看來最糟糕的情況是，福特目前在英的約40萬汽車銷量可能減少1/4，科隆的1.8萬名員工和英國發動機工廠的工人們將面臨工作時長縮短和工作崗位削減的威脅。

德國其他汽車生產商也依賴于英吉利海峽兩岸的無障礙貨物往來。他們每年運往英國超過65萬輛小車，是運往世界最大汽車市場——中國的兩倍多。這是因為，所有德國知名車企都在中國建有大型工廠，而英國早就不再是重要的生產基地，在英銷售的大部分汽車都不是在英國制造的。

| 牧場主 |

和北愛爾蘭之間的邊界離愛爾蘭人裘德·麥克休家的農場只有幾米之遙。這里風光如畫，麥克休卻始終記得他少年時期見到的崗哨、炸彈襲擊和或死或傷的士兵。英國北愛爾蘭和愛爾蘭共和國的支持者們戰斗了約30年，有時甚至可以說發展到了戰爭的規模。現在，和平狀態已維持20余年：1998年崗樓被撤除，邊界開放了。

“現在他們說又要封鎖邊界。”現年66歲的麥克休說。他正用他的橙色挖土機拓寬那條邊境小溪：挖斗在北愛爾蘭一側挖入土中，挖土機履帶和駕駛室則停在愛爾蘭境內。南北雙方達成和解之后不久，他在小溪上建起了一座小橋。麥克休微笑著說：“現在我該把它拆掉嗎？”

愛爾蘭經濟和成本更加低廉的北部聯系緊密：奶和肉不分地點自由交易，吉尼斯等釀酒廠既在南邊也在北邊灌裝……多年來，麥克休一直在邊境兩側耕種土地，他的羊群也自由奔跑，畢竟“它們又沒有國家意識”。麥克休還在邊境線以北養了一些牛。如果英國“硬脫歐”，這些動物就不再是歐盟動物，由于關稅太高，幾乎不可能將它們供應到愛爾蘭島南部。“也許我得放棄在那里養牛了。”他說。

| 奶制品生產商 |

愛爾蘭人盧愛里·坎寧安十年前就注意到牛奶是一種很能引發愛國主義思潮的商品。那時，這個奶制品生產商的一個競爭對手宣稱，他們只加工愛爾蘭共和國的奶牛出產的牛奶。

截至2019年10月初，已有來自14個國家的31家金融機構搬到了法蘭克福，只有11家搬到巴黎，搬到都柏林、盧森堡和阿姆斯特丹的更少。

“我們在整個愛爾蘭島采集牛奶，在我們位于北愛爾蘭的工廠進行加工和包裝，然后在整個愛爾蘭島銷售。”坎寧安說，“那時，我們供貨的超市希望我們也能按產地分裝牛奶。于是，我們對裝備進行了改造，現在已經可以區分開源自愛爾蘭共和國和北愛爾蘭的牛奶了。”

而在愛爾蘭島出現一個“硬邊界”的情況下，這一舉措更是意義重大。他估計，如果不改造裝備，那么從他位于北愛爾蘭的奶制品加工廠運往愛爾蘭共和國的每升牛奶，都要在邊界處繳納最多15歐分的關稅。“這樣的話，我們就得關門大吉了。”坎寧安說。

而憑借新裝備，坎寧安可以相對冷靜地看待脫歐帶來的這一后果，因為他能夠區分產自愛爾蘭共和國的牛奶。“一個歐盟產品如果只是在歐盟外加工，然后被運回歐盟境內，那么它仍屬于歐盟產品。這樣的話，每升牛奶只用加價約1歐分。”這位目前已經有點覺得自己是脫歐獲益者的企業家說，“這樣我們就能生存下去。”

| 銀行家 |

英國脫歐后，美國和亞洲的銀行要在歐盟內繼續經營其業務，就必須將選址轉移到歐洲大陸。這樣，德國金融中心法蘭克福將成最大受益者。根據黑森-圖林根州銀行的一項研究，截至2019年10月初，已有來自14個國家的31家金融機構搬到了法蘭克福，只有11家搬到巴黎，搬到都柏林、盧森堡和阿姆斯特丹的更少。超過50家銀行向德國聯邦金融監管局遞交了搬到法蘭克福的申請，一些銀行仍在觀望英國脫歐是否真的會實現以及怎樣實現。

農民麥克休站在愛爾蘭境內的邊界處：“也許我得放棄在北愛爾蘭境內養牛了。”

2019年10月初，約1500名之前在倫敦從業的銀行家已經開始在法蘭克福工作。他們大多工作日在法蘭克福生活，周末則返回倫敦。但法蘭克福并未實現所有期望，比如長期的就業效應并未達成：原本預計出現的1萬個新工作崗位早已化為泡影——根據黑森-圖林根州銀行數據，實際上只有可憐的600來個。原因在于，德國商業銀行和德意志銀行都宣布要削減職位。

| 企業主 |

來自圖林根州的基納斯特一家經營的電氣公司已經在英國活躍十幾年了。該公司將生產的配電箱、開關柜等通過英吉利海峽隧道運往英國，在超市進行安裝。和父親一起管理公司的路易莎·基納斯特表示，他們的顧客十分看重“配電箱的高品質——即‘德國制造”。

2018年英國和歐盟商品交易中占比最大的產品類別

2018年英國和歐盟商品交易中占比最大的產品類別

這位31歲的企業家不認為“硬脫歐”意味著災難。雖然基納斯特預計英國經濟會出現下滑，但是她也相信這會讓他們的公司變得更強。一方面，基納斯特對和英國客戶之間多年來的合作關系持有信心;另一方面，如果英國市場崩潰，他們可以在東歐或南歐等地尋找新客戶。“幸運的是，目前建筑業還十分繁榮。”她說。現在，基納斯特家族就已經在為保加利亞的連鎖超市供貨了。

| 廉價超市 |

英國連鎖超市Sainsbury's關掉了不少門店，Tesco也撤掉了數千工作崗位。所有人都害怕英國脫歐帶來的失業和物價上漲，好在德國廉價超市為英國消費者帶來了好消息。

阿爾迪廉價連鎖超市南店想在英國新開100多家分店，接下來兩年將為此投入11億歐元資金，到2025年將達到1200家，而且很多店都將坐落在倫敦市中心——廉價超市一般不會如此選址。廉價連鎖超市Lidl也想在倫敦新開40家店，創造1500個新崗位。

很多英國人的消費行為將更加謹慎，因為脫歐可能導致英鎊大幅貶值。企業顧問奧利弗·韋曼表示，如果脫歐導致進口商品變貴，英國家庭每年要為此多支出約1000歐元。德國零售協會會長凱·法爾克說：“廉價超市的時機到了，因為顧客的不安感總是會讓售賣廉價商品的企業獲益。”

金融危機讓德國廉價超市在英國的崛起成為可能，而“脫歐危機”可能使它們進一步壯大。奧利弗·韋曼估計，單是從歐盟進口的蔬菜就會變貴大約20%，要維持利潤就必須提價。而在一個德國廉價超市已經占據了13%的市場份額，而且還在規劃下一波攻勢的市場中，提價很難實現。

能從英國脫歐中獲益的不只有德國大型廉價超市，還有德國顧客。“硬脫歐”可能導致進口管控需時長達兩天半，果蔬等生鮮可能會滯留在歐洲大陸，不得不在那里進行銷售，帶動當地果蔬價格下降。

[編譯自德國《明鏡周刊》]

編輯：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