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進去（兩章）

寬大的白晝之一

白晝寬大得蹊蹺，面對這些巨大的黑暗和腐朽，它還那么沒有廉恥地白著，白得晃眼。

即使閉上眼睛，它也會耀武揚威地包圍、劃傷和窒息我。

我依靠一根繩索生活多年，愛它像是愛命運中的一段劫數。

我懷著無比的景仰和純粹任它拽緊著我的生活，它說你不能往西我就否認一切西邊;它說你要珍惜流水我就一生在意溝、溪流、海;它說看見村莊你就要跪倒匍匐我就全力跪到塵埃里去;它最后說它會一直在我就打造了彩色的遠郊。

結局是這根繩索，更緊地勒緊了我的生活，像白晝無恥的光明，朗照著發生的罪惡。

那些馬上要來的，已在路上。

那些沒有發生的，已在黑夜集結完畢。

讓那些大道義者高舉冥器，念誦虛偽的經學。

讓那些新騎士縱馬去飄洋，在明晃晃的天空抽出流血的長劍。

讓雷聲響起來。讓炮聲響起來。讓戰士和家都死在他鄉。

我就是要打開朋友的禮盒：佛書、碟、柔膚水、靈芝、香煙、筆。

我就是要神經質地盯著它們。它們，是我活在這人間的溫暖的證據。

我還活在這稀爛的人間。享受著白晝無恥的光明。

漸漸進去

不管買下什么。請買一捆青菜。菜地太少。我看不到鄉村。

可是我為何要看到鄉村。大地混沌沌的，泥土和牛都被遮住了。

蟋蟀也不叫了，土狗也不叫，麻雀也不叫，它們集體不叫。

它們集體不叫。你還覺得這是人間嗎？你還活在人間嗎？

讓人間只剩下人。你說我晚上會安眠嗎？

晚上一做夢全是人。擠得喘不過氣來。夢也辛苦。

早晨一出門全是人。還故意笑。打招呼。轉過頭就陰天。

黃昏趕不上末班車。午夜都是醉酒的人。你瞧瞧。你瞧瞧。

水泥路沒水。沒泥。那是路嗎？硬硬的硌腳。硌眼睛。

玻璃顏色上墻。上天花板。還上床。本來是白色的，現在花里胡哨。

光線也花里胡哨。那群人的眼鏡也花里胡哨。那些花里胡哨啊。

更可惡的是，人還穿上汽車。人為何要穿上汽車呢？

我不去動物園了。海洋館了。植物園了。科技館了。

當然。我也不去鄉村了。我的理想不是平房和辣椒了。

我決定去精神病醫院。那里的熟人我都熟。

嫂子也不用買青菜了。我熱愛鋼筋。鋼筋比面條好吃啊。

作者簡介：魯櫓，女，湖南華容人。八十年代末學習詩歌寫作，停筆十年，2008年重拾筆頭。居北京。偶居湘北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