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星落進我的房子（外三首）

陳允東

換一個地方住，房子剛剛打掃好

妻兒睡了。我收拾滿屋的書

我知道從何下手。野蠻與文明

自有位置。超驗和經驗

是時間的藝術

這是九月了，星星打開身體

月亮灑下光輝，一匹馬在河邊飲水

唱機里轉著肖邦的降E調即興幻想曲

書脊上那些安靜的名字

我平靜的血管

萬物開始新一輪成熟與背叛

星星落進我的房子

驅逐古老的病，失血的永恒

和一扇寬大的門

年過四十

燕子躍過水面、屋檐、山巒和炊煙

牽牛花爬上一口老井和春風

兩條鄉間小路交叉時

笑出一匹奔跑的小馬

變化的小房子裝著小太陽

鐵軌伸向天空和大海

鐘聲敲響少年的歌

奔騰的河水沖破了風車和柵欄

猛虎夢見薔薇輕輕開放

月下離別寫下一頁短暫的蒼白

進入一列必然的列車

穿過北方曠野和南方細雨

世間群峰對峙。我年過四十

在一座小鎮，執一盞小燈

獨 居

窗簾垂著，時針指向十二點

書桌上，筆記本打開，光標開始梳理

從搖籃到半生斑斑銹跡

敲完一段，回頭，時鐘放大到整個墻面

山頂洞人茹毛飲血，日落而息

另一面，末日審判，取下罪惡的頭顱

而我準備從墳墓里取出一根肋骨

指點后半生江山

窗簾拉開一點，人類的版圖

迅速擴張。而我深愛的迷宮一座座坍塌

陽光來自天空，叫人安靜

我的房間空空，在無盡的想象中

我日益縮小，縮小成一只昆蟲

設想窗外，百花盛開

設想風騎著大海，躍上了整片大陸

問 ?候

此刻，我登上濱江一號的頂樓

萬達廣場上鮮花盛開

安靜的江水穿過鰲江四橋

我向它們一一問候

我不是海中的島

不是山林的虎，不是輪回的風

我正在高處，俯瞰地上痕跡

我是痕跡的一部分

最后的言語和恐懼還沒有到來

我的目光還不算太老

我手上的灰塵還不算沉重

我也向它們一一問候

我問候那令萬物消亡的時間之刃

問候那令記憶復蘇的光

問候上升的云朵

我需要一個輕盈的肉身

和早晨，我需要進入另一種悲痛

來問候更深的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