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機（組詩）

隆都即景

從大涌到沙溪，卓旗山凸凹起伏

如女人的腰肢，如孩童的鼓點錯落

有稻谷升到路面

有塘魚跳到褲角

一幅江山

挾著蔬菜的綠、甘蔗的甜

水果的繽紛。挾著那山，那水

憑窗而立，我坐成一個觀光客

向東倚一條岐江

向西擁一條西江

在眼底徐徐展開。那山，那水

坐成一本書。為她

在一街的隆都話里舞起獅子

生活

街巷展開了情節，拾荒者的帳篷

蓮花陳舊，女人在廢墟上燃起火堆

靈魂蒙面穿行。這就是日常

死亡和撒旦不被你看見

雪也不為你憂傷

在第35塊鏤花的青石板，和

第128塊之間那一聲貓叫

和大車店里粗魯車夫的囈語同步

他也是那石板中的一塊

屬于那工匠歲月

夜晚他曾騎馬穿過山道

曾被馬幫俘虜、殺掉

如今他被埋在哪一塊石板

哪一條路途之下？

這是他勝利的延伸，還是

他秘密的恥辱？

老街故事有必然的詞語通道

泄露時代和身世

而生活的臥底從不缺女人

靈魂里的刺客、章回中

安插的仇恨和線人

單身

我用一個復合詞來反襯

這個詞匯。我經常使用我們

我，我和孩子。我不是一個人

來到這里與你相見

我是你的雙親。愛。灰塵

和回憶。必須學會面對

生活里的這個詞匯

面對痤瘡。漲價

謊言。感冒。停電。失去

一部分肢體。必須面對

一切使你不便

或不快的東西

時光機

在此之前，我打量過你，用深究的眼睛

我摩挲過你，用掌心和指紋

這是人們雕刻你的一部分

是流水線上某一環節。

站在參觀的人們中間

你的無數碎屑從紋理上涌出來

有一點飄落到我身上。

我沾染上了你。這下

我們融為一體了

在內心里，我小聲而滿足地說

渺小而奔騰的語素！詩之精靈！

從軀殼中脫逸而出！

成為我生命里的一片微光

一粒纖塵。一顆沙，一條游絲。

一小塊自然。絕無僅有的自然。

絕無僅有的大自然。

我在人間的血肉之軀反穿上你。

你的靈魂則是我苦難的罩杯。

風景

在他們告訴我是閘門的地方

我卻沒看到河水。只有那

堅固堤壩上垂下的一簾水泥瀑布

他們告訴我在那條下降的駁船艙口

站著的漢子是漁夫。他運送的

卻不是滿艙的魚，而是一摞摞

灰色空心磚

他們告訴我，他撒向河面的是食餌

但我看見了網。那里面除了半死不活的魚

還有破輪胎、飲料瓶、鞋子

他們告訴我，每晚都波光滟瀲

我卻看見灰蒙蒙一片河藻

他們告訴我池塘邊泥土是原生態

而我看見那田里的土

早像被剝去臉皮一樣被鏟去

如今那薄如胭脂的浮土下

露出積年的垃圾，瓦礫、沉渣和污物

最后，他們樂于看到他們的謊言

引起的不斷驚奇，指給我看湖里的金魚

說它們世代生生不息，以此為家

但金魚們突然長出小腳，四散奔爬

雨啊

雨落在大地……是少女的發絲

凌空掠過。是拂過自然的手

長于回憶。它來自于平靜的

生活一樣的烏云

絮語一樣播灑于此

它書寫生長之詩

當它匆忙灑在我的領口

稍停在我的袖子

她對我這個異鄉人多么眷顧

看她就像是街角折疊的景色

展開，再收起

那讓一切為之傾慕的美

它又滴落在我的手里

也許不是。我已經握住一個故鄉

或是它一個時光

一種故事。我多想再留住它一會兒

讓它認出我，并贈我榮耀

【責任編輯】? 宋曉杰

作者簡介：

林雪，一級作家。出版詩集《淡藍色的星》《藍色鐘情》《林雪的詩》等數種，隨筆集《深水下的火焰》、詩歌鑒賞集《我還是喜歡愛情》等。2018年3月，響應遼寧省委組織部號召，在遼寧省作家協會創作研究部副主任崗位上被派駐到阜新蒙古族自治縣哈達戶稍鎮白音昌營子村任駐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