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海岸百年冬季戀歌

王姝瑋

我們在戛納的海邊野餐。冬日的暖陽低垂在地中海上，霧氣散去了，只剩下一道道粼粼的波光。這是典型的“得體的”一天，我們坐在海邊，談論著里維埃拉，和我們正在延續著的傳統。

“在維多利亞時期，我們這樣地位和身份的人也是來藍色海岸度假的。”我對大家說，“150年前，可能也有貴族正坐在這里野餐。”

蹣跚學步的孩子們跌跌撞撞地往海濱大道沖去，豪華轎車可是不長眼的，大人們趕緊追上去，平靜和混亂便這樣交織著。

治愈肺病的藍色海岸

對于英國人來說，冬季前往藍色海岸度假，的確是一項歷史悠久的傳統。

地中海的灼熱陽光，給北部的旅客帶來了新鮮和刺激。英國詩人托比亞斯·斯摩萊特說：“自從來到尼斯，我的呼吸更加自由了……渾身上下都更加有活力，精力充沛。”

因此，盡管冬日里的藍色海岸到處都是“骯臟的無賴”，人們依然把這里當作重拾活力、促進健康的場所。這一觀念在消費階層中迅速傳播開來，還受到醫生的推崇和鼓勵，尤其是在曼徹斯特出生的詹姆斯·亨利·貝內特。他自己就患有肺結核，但一趟芒通之行后，病就神奇地好了。在他的暢銷書《地中海沿岸的冬天和春天》里，貝內特著重描述了芒通和法國南部對治療肺病的益處：“……自然之美，陽光之絢麗……不斷變化的大海讓人陶醉……”

這本書仿佛施了魔法似的，把富人和咳疾患者吸引到了整個里維埃拉，尤其是芒通。貝內特小診所的顧客，就包括英國新浪漫主義作家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史蒂文森為了尋找適合治療結核病的氣候，花了好些時間四處旅行，最終被貝內特所描述的“里維埃拉炎熱干燥的氣候以及適當飲食治療”吸引到了法國南部。

因此，一到冬天，法國南部就到處都是肺病患者。正如書中所寫，尼斯充滿著“一群面色蒼白、無精打采的英國女人，和奄奄一息的貴族子弟”。和其他地方一樣，芒通的墓地里也住著許多來自英國和美國的客人，其中就包括橄欖球創始人威廉·韋伯·埃利斯、英國著名歷史學家約翰·理查德·格林和英國插畫藝術家奧伯利·比亞茲萊。

女王的度假勝地

與此同時，健康的人們也出現在了里維埃拉的街頭巷尾，畢竟這里的冬天格外宜人。19世紀30年代，英國前大法官、反奴隸制活動家亨利·布魯厄姆勛爵在戛納建起了自己的別墅，一住就是34年。他的這個決定引起了歐洲上流社會的廣泛好奇，雨果、畢加索、維多利亞女王都慕名而至。

一幅描繪維多利亞女王前往藍色海岸度假的版畫

尼斯充滿著“一群面色蒼白、無精打采的英國女人，和奄奄一息的貴族子弟”。

從那時起，來自歐洲及世界各地的上流人士在戛納相互攀比，并逐漸帶動戛納的發展。今天，仍然可以在皮考德大街24號找到亨利的別墅。勛爵的雕像靜靜地站在港口對面的自由巷，身旁的鴿子飛來飛去，向他匯報著這個小城的變遷。

英國人在這里保持著他們一貫的高傲，絕不入鄉隨俗。他們帶來了高爾夫、英式弓形的窗戶、槌球、草地網球、下午茶舞會，還有他們對豪華別墅和精致小花園的高標準。他們常常光顧賭場，也經常互相串門。若是看到英國人與本地人打交道，那這個人只有可能是商人、家政人員或賭場管理員。

19世紀20年代，英國牧師劉易斯·韋發起了眾籌項目，在當地的英國社區興建長廊。這既為貧窮的原住民提供了工作，也為來自英國的太太和小姐們提供了散步的好地方。

從1882年開始，維多利亞女王定期前往藍色海岸度過漫長的冬天。她會帶上自己的食物、100多名工作人員、高地士兵，以及她的印度隨從阿卜杜勒·卡里姆—一個除了女王本人以外所有人都討厭的胖家伙。

她在這里與前來度假的權貴們談天說地，包括她那災難般的表兄—被稱為“剛果屠夫”的比利時的利奧波德二世。更令人驚訝的是，還有脾氣暴躁的法國女演員莎拉·伯恩哈特。據說，一次在耶爾斯，維多利亞女王聽到一個有點下流的故事，她非常嚴肅地說：“我們并不覺得好笑。”

女王經常騎馬外出，有時坐馬車，有時讓雅柯特拉著板車。雅柯特是女王從一位農民手中救下的驢。當年，只要有人需要，女王都會伸出援手。為了帶動普通百姓的生意，她還會去很偏僻的鄉村旅館喝杯茶。

1899年冬天，維多利亞最后一次前往藍色海岸度假時，她已經在南法成為了空前絕后最受歡迎的英國人。她的施舍與幫助，極大地改善了當地人的生活。作為世界上最著名的女性，女王的出現也被視為該地區最好的公關宣傳，其他皇室成員和歐洲貴族也緊隨其后。為了表達對女王的感激，尼斯為女王造了一座別具一格的雕像，就矗立在西米埃茲大道和維多利亞女王大街的拐角處。

這座雕像和許多其他的建筑、痕跡，構成了英國留在里維埃拉的遺產。每一個來到藍色海岸的英國人，都能發自內心地感受到歷史的厚重感與親切感。因此，藍色海岸之于英國人，成為了一種比在阿爾卑斯山滑雪、在加勒比海巡航，或在1月戒酒，更加根深蒂固、更燦爛的冬季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