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監督的三個熱題

舒煒 康琴

“立案2.1萬多件，占總數的88.4%。”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省監委主任王雁飛給出兩個數據，洪亮的聲音在大廳回蕩。

這組四川縣鄉紀檢監察機關2019年案件數背后是，“基層治理還比較薄弱，一些體制性障礙、機制性梗阻尚未完全打通，人民群眾反映強烈的一些突出問題還未得到切實有效地解決……加強基層監督顯得尤為重要”。

王雁飛是2019年12月26日至27日，在四川省達州市大竹縣召開的第四屆中國基層廉政研究論壇上，透露這兩個數據的。論壇上，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黨組副書記、中國廉政研究中心理事長王京清同樣強調，“基層監督點多、面廣、線長、量大，絕大多數領導干部在基層，絕大多數監督對象在基層，絕大多數違紀違法問題和案件也發生在基層……只有健全基層監督體系才能保證黨和國家監督體系的健康。”

“健全黨和國家基層監督體系”正是本次論壇的主題，四川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達州市委書記包惠等出席論壇并致辭。解決基層監督力量零星分散的缺陷、利用新技術開展監督創新等問題，成為與會專家與實務工作者討論的焦點。

“數據用錯了就可能走上歧途”

來自中國社科院、中央紀委駐中國社會科學院紀檢組、貴州省、河北省、福建省等地社會科學院、黨校、高校、紀委監委機關、國有企業等單位共500余人參加了本次論壇。？論壇分主論壇、分論壇、調研等環節，并布置了論壇展區，展示全國各地在基層廉政建設中的亮點做法。

河北省邯鄲市曲周縣與成都市成華區相隔千里，兩地紀委在本次論壇上“撞衫”了，帶來的都是“構建群眾指尖上的‘監督利器”。

成華區紀委監委的做法，本刊曾撰文介紹，濃縮為一句話，就是“互聯網+監督（評議）”。

曲周縣紀委監委也將新技術引入基層監督，“為全縣10個鄉鎮、81個縣直單位、98個基層站所、342個行政村、227所學校建立了專屬‘監督二維碼，并張貼在辦公場所和服務窗口等顯著位置。老百姓辦事有不滿意，就可以直接打分評價。”曲周縣紀委副書記、監委副主任馬秀朝稱。

縱觀整個論壇，“互聯網+”、大數據等新技術，是理論與實務工作者討論最多的話題。

湖南省江華瑤族自治縣紀委監委利用“互聯網+”技術手段，率先在工程建設監管領域建立智慧紀檢監察平臺，通過數據碰撞發現腐敗。

江華縣委常委、縣紀委書記、縣監委主任徐元敬在論壇上介紹，這項改革“完全是由問題倒逼產生”。當地近年來查處了縣教育局基建工程領域和電教采購領域招投標腐敗案，5名工作人員被開除公職并移送司法機關處理，逼著探索自己的“監督路徑”。

福州市紀委監委建設“惠民資金網”，則將扶貧惠民資金“曬”在陽光下。福州市紀委監委黨風政風監督室主任郭紹楷用形象生動的PPT展示了惠民資金網的種種便捷操作與“大顯神通”之處，“市民可以直接知道每筆錢的發放情況，還可以查到別人享受了哪些政策補助，是否合理合規”。

但這個“查”是否合法呢？湖南大學教授鄔彬講了自己一次調研經歷。2018年，他去湖南麻陽縣呆了10天，調研當地運用“互聯網+監督”展開民生資金的監管。“其實這個創新是被人告了的，告到湖南省紀委。”

為什么呢？“在后臺，我們看到一個名為‘公職人員的直系親屬數據庫的數據庫。假如你的直系親屬是財政供養的人員，他是監督對象，但你不是。2016年麻陽縣紀委把非監督對象的房產、股票、有價證券、車輛等數據也收集起來。”鄔彬說，這是否合法，值得研究。

“我們覺得紀委對公權力、對行權者的監督，只要是法律授權、程序合規，就可以。”沈陽市紀委監委的參會人員稱。他說，數據用錯了就可能走上歧途，“我們現在用的是公開數據，絕不是隱私數據。如果工作需要使用隱私數據，則嚴格按照監督執紀規則，進行程序審定之后再使用。”

雖然專家與實務工作者在操作細節等方面，就將大數據等新技術用在基層監督上有一些分歧，但大家一致贊同加強新技術運用。

論壇通過的倡議中，其中一條就是，“鼓勵支持各地各部門利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開展監督創新，為基層紀委監委監督執紀提供更多可供查詢的資料庫和數據庫，消除信息共享上的弊端。”

“基層監督一定要依靠群眾”

關于基層監督體系，本次論壇一個意料之外的討論熱點是，創新的成本。

論壇上，有專家直言，“有些區縣花數百萬來另起一套做基層監督創新是否有必要。是扎扎實實履行好監督調查執紀的基本職責，還是花很多時間精力去思考如何創新，對一些貧困縣來說，創新的成本需要考慮。”

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廉政研究中心副理事長孫壯志在發言中也談到，“基層和群眾是最近的，所以在監督過程當中一定要依靠群眾，這是最有力的監督手段。”

怎樣讓群眾參與進來呢？在本次論壇上討論的若干基層治理樣本中，達州市紀委監委分享的整治“群眾最不滿意的10件事”備受關注。

去年年初，達州市啟動了整治“群眾最不滿意的10件事”活動，通過大走訪、大征集、大梳理、大調查，征集到了大量的群眾訴求，確定了10件老百姓呼聲最高的整治事項。相關部門迅速展開了專項整治，這些問題以市民看得見的速度在持續改善。

達州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市監委主任熊隆東在論壇上做主題發言介紹道，在注重分類施策的同時，當地也注重建立長效機制。一些問題長期得不到治理，與部門協作有關。此番達州市將整治活動納入目標績效考核和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考核。“以前我們提出整改，最多通報給部門，現在是要一抓到底，還有暗訪督查和目標考核，沒人敢當‘甩手掌柜。”

論壇上，中國社科院相關專家評價稱，“群眾最不滿意的10件事”既有效提高了群眾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和滿意度，又為拓展群眾參與基層監督渠道，推動構建基層社會治理新格局進行了有益探索。

“解決基層監督力量零星分散”

本次論壇的眾多倡議當中，有一條引人注目，“鼓勵支持地方探索實踐，解決基層監督力量零星分散的缺陷，增強監督嚴肅性、協同性、有效性。”

有與會專家在會上稱，之所以提出整合基層監督力量，與基層監督的迫切性密不可分。

來自社科院的藍彬洋就此談起了他一次調研發現的創新樣本。他2018年在廣東肇慶紀委監委調研了3個月。“當地鼎湖區探索監察職能向基層、村居延伸，建立起區監委、鎮工作室、村監察崗三級監察監督工作網絡，并實現監督全覆蓋。”

黨和國家的監督體系是復雜的系統工程，需要堅持黨的領導，需要所有機構、組織和個人積極參與，攜手努力。

此外，縣級層面的同級監督也是論壇熱議的話題之一。

湖北襄陽市紀委監委在論壇上介紹稱，2018年襄陽市委在棗陽、保康、老河口等地試點的基礎上，研究出臺《關于加強縣級紀委監督同級黨委工作的意見》，明確同級監督3項基本原則、7項監督內容和9種監督方式。一年來，同級監督工作在縣級層面已全面推開，先后多次開展主體責任提醒、常態談心談話、廉政風險問詢、監督重大決策、選人用人把關、報備重要事項、述責述廉評議、定期說案明紀等，取得積極成效。

對此，南昌大學廉政研究中心研究員、公共管理學院教授曾明告訴記者，“除了在縣級試點，在市級目前還沒有推開。要在市一級推開，還需要省上的支持。”

如何取得更具實質性的效果？曾明稱，“有時候監督官員不需要級別對等，只要有授權給你，有制度的安排他就會有壓力，比如當年的御史就是六品、七品，但是發揮了監察職能。有體制安排就有壓力，有問題就好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