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落馬，內蒙古政法反腐又一波

張鐸

持 續近兩年的內蒙古政法系統反腐風暴又刮落一只老虎。2019年12月1日，據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消息：內蒙古自治區政協副主席馬明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馬明最引人注目的從政經歷，是分別擔任吉林、內蒙古兩省（區）的“警界一哥”：2011年至2012年，他擔任吉林省副省長兼省公安廳長;2012年6月到2018年1月，他擔任內蒙古自治區政府副主席兼公安廳長。

關于馬明在內蒙古的任職經歷，有兩種說法。其一是說馬明為外來干部，被以自治區黨委原常委、政法委原書記邢云為首的人架空。據知情人士介紹，馬明接受組織談話時多次表示，下面的人陽奉陰違，自己無可奈何。邢云落馬后，馬明積極舉報問題線索，認為邢云是內蒙古政法系統的“亂源”。

馬明落馬，內蒙古政法系統再次引發地震。

另一種說法認為，邢云早在2012年就轉去自治區人大任職。此后6年多，馬明執掌自治區公安系統，近來落馬的三名公安廳副廳長，還有多名各市（盟）公安局長，皆是他的下屬。如此嚴重的腐敗問題，一把手真能“置身事外”？

一名熟悉當地政情的人士認為，與其說馬明被架空，不如說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一邊放任下屬貪墨斂財，一邊收盡金錢美色等“好處”。最終落得個全盤皆輸。

同班不同臺

馬明大學畢業后21年間，除了幾次短暫的交流任職，有16年吉林財政系統工作經歷，46歲時任吉林省財政廳副廳長（正廳級）。

2006年，馬明出任吉林省商務廳廳長，兩年后擔任遼源市委書記。2011年，54歲的馬明晉升副部，擔任吉林省副省長兼省公安廳長。時隔一年，馬明跨省交流到內蒙古，任內蒙古自治區政府副主席兼公安廳長。一名熟悉內蒙古公安系統的人士介紹，從馬明的經歷就知道，他對公安業務并不熟悉。但更要命的是，他的心思或許并不在工作上。“如果沒有特殊情況，馬明一個月中待在內蒙古的時間不到一半。休息日要么回吉林老家，要么去北京，平時也愛往北京跑。”馬明還有一個習慣，不愛穿警服，除非公安部的領導來了，或是正式的大會。馬明下基層調研時總被一片警服包圍，他成為孤零零的一點。“至于他為何不愛穿警服，沒人知道。也許是不習慣，也許是要彰顯一把手的特殊。但這與他的前任趙黎平截然不同。趙黎平下基層時，通常都是穿警服。”

就在馬明入蒙之時，時任內蒙古自治區黨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邢云轉任自治區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時任自治區政府副主席、公安廳長趙黎平轉任自治區政協副主席。馬明到來后，有意請邢、趙二人聚餐，但很快有人告訴他，請客可以，邢趙二人卻不會同臺。這個無法湊攏的飯局，大概讓馬明意識到內蒙古政法系統內的微妙關系。

邢云曾擔任自治區政法委書記6年，趙黎平擔任公安廳長7年，且時間大致重合。一名當地人士介紹，兩人均以個性強悍霸道著稱，且都是老資格，關系頗為緊張。邢云先后擔任鄂爾多斯與包頭的市委書記。他在市委書記任上經常訓斥市委常委。從包頭調任鄂爾多斯時，調動大批包頭干部來鄂爾多斯，從鄂爾多斯回到包頭，又有大批人尾隨而至。一名包頭干部評價：“邢云喜歡用熟悉的干部，只要他喜歡，經常破格提拔，他不喜歡的人，任誰說情也沒用。而且離任前他經常突擊提拔干部，讓繼任者叫苦不迭。”

邢云擔任自治區政法委書記后，盡管對政法工作并不熟悉，但霸道作風不改，大批啟用包頭干部，以至于內蒙古官場有了“包頭幫”的說法。自治區首府呼和浩特公檢法機關的三名一把手均來自包頭，呼市連續兩任公安局長也來自包頭市公安局。

邢云落馬后，自治區公安廳三名副廳長孟建偉、趙云輝、李志斌先后落馬，三人均擔任過包頭市公安局局長或副局長，是邢云的手下愛將。

然而，霸道的邢云依然無法在內蒙古政法系統“一手遮天”，因為他遇到了趙黎平。

“自我引爆”

與先后主政多地的邢云不同，趙黎平在公安系統摸爬滾打多年，從一名基層偵察員成長為公安廳長，并擔任內蒙古自治區政府副主席。上述知情人士透露，邢云在政法系統大肆安插自己人馬，觸動了趙黎平的利益，兩人明爭暗斗多個回合，到后來幾乎撕破臉，彼此舉報對方。

2010年左右，時任包頭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孟建偉調任自治區公安廳副廳長，邢云正擔任自治區政法委書記，包頭又被他視為“根據地”。可趙黎平堅決反對包頭干部接任此職，還拿出干部必須異地交流的理由。多名邢云屬意的人無法扶正，讓邢云惱怒不已。

曾長期在包頭市公安局任職的李志斌，是邢云刻意要提拔的人。李志斌的姐姐是邢云的紅顏知己，這在當地官場人盡皆知。但對于李志斌的提拔，趙黎平就是按下不辦，甚至在包頭調研時，當著眾人把李志斌訓得灰頭土臉。

趙黎平轉任自治區政協副主席后不到一年即退休，當時還未到退休年齡，據傳也是因為邢云人馬的舉報。許多人以為，趙黎平將從此銷聲匿跡，不料數年后他竟以一種令人震驚的方式“自我引爆”。

2015年3月，趙黎平在赤峰持槍殺死情婦，成為建國后首個親手殺人的省部級高官。令人唏噓的是，趙黎平殺人所用的手槍，正是公安廳副廳長孟建偉所贈，而主持抓捕工作的則是時任赤峰市公安局長李志斌。當年便有人感嘆：“趙黎平與邢云斗了多年，最后用邢云愛將孟建偉送的槍，殺死了自己情婦，又被邢云情婦的弟弟給抓捕，送上了斷頭臺。”又隔數年，內蒙古政法系統反腐風暴驟起，孟建偉夫婦與兩個兒子全家被抓，李志斌在辦公室自縊身亡。

趙黎平出事后，他的舊部難免失勢，正執掌內蒙古公安廳的馬明與所謂“包頭幫”走得更近。許多邢云的愛將，都在馬明手下得到重用。據一名當地人士介紹，馬明的心思不在工作上，導致他必須借助邢云的人馬推動日常工作。另一方面，許多人投馬明所好，正中他的下懷。“雖然馬明的違紀問題還未公布，但可以斷定他絕不是來到內蒙古后才腐化墮落的。馬明來后跟過來一批商人，涉足建筑、礦山生意，影響很壞。副廳長孟建偉、趙云輝等人，就幫馬明的朋友協調了不少事情。”

坊間還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消息，馬明的一個商人朋友在華北某省陷入經濟案件，險些被通緝。馬明給該省公安廳長打電話，對方表示很為難。趙云輝自告奮勇，親自去到當地，利用各種關系擺平了此事。

假架空，真默契

2017年5月，趙黎平被執行死刑。僅隔了1年3個月，邢云落馬。與趙黎平形單影只赴死不同，邢云落馬引發了內蒙古政法系統大地震。

截至目前，內蒙古政法系統已有近20名廳級官員落馬。包括公安廳三名副廳長，多個市（盟）的政法委書記以及公檢法一把手。若是算上市（盟）公檢法的副職與縣一級公安局局長等處級官員，人數更多。

據熟悉當地政情的人士介紹，這些落馬的人多是受邢云一案牽連。邢云多年來貪墨所得總計4.49億元，堪稱內蒙古第一貪。一名知情人士介紹，邢云收商人的錢，收下屬的錢，也收黑老大的錢。他違規提拔使用干部，讓情婦的弟弟當上公安廳副廳長，還讓另一名情婦成為市政協副主席。

在這場反腐風暴中，馬明想當一名看客。他多次聲稱，自己對于屬下的貪腐行徑不知情，還說邢云長期插手公安工作，自己難以施展。

但據一名知情人士介紹，馬明早就陷入各種利益關系中。他從吉林帶來的商人朋友，近年在內蒙古的生意風生水起。“與其說是被架空，不如說兩邊達成默契，邢云、孟建偉等人幫著馬明撈錢，馬明對他們的貪腐行徑大開綠燈。比如孟建偉兒子開賭場的事，早就有人舉報，馬明卻佯裝不知。”

上述知情人士表示，馬明舉報時邢云已落馬，且自己也調任政協副主席。“這里面本身就有問題。馬明掌握的線索，毫無疑問是在擔任公安廳長期間。既然掌握線索，為何當初不查辦？等到邢云出事了，自己也離開公安廳，才來舉報？”

一名當地人士介紹，邢云、趙黎平情婦眾多，但均是公安系統之外的女性，馬明卻同好幾名女下屬有不正當關系。這些女性近期也被帶走協助調查。

2014年，馬明曾代表自治區公安廳黨委鄭重作出了不公車私用、不利用職權參與經營活動、不收送禮金、不封官許愿、不利用職權和職務影響為自己的親屬和身邊工作人員謀取利益等“七項廉政承諾”。一名當地人士表示，七項承諾馬明全部違背，當真無比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