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爾不群“卓蓮壺”

彭湃

“卓爾不群”為成語，形容優秀卓越、與眾不同。斑固《漢書·景十三王傳贊》：“夫唯大雅，卓爾不群，河間獻王近之關。”“河間”，漢高帝置郡，文帝改國，治東城（今河北獻縣東南）。文中意為河間的獻王有優秀卓越的風范。“卓爾不群”可以形容人，也可以形容物。形容物，即意為在眾多的物品中出類拔萃、高出一般、超群出眾。

日本學者奧蘭田把收藏宜興紫砂壺作為一種愛好，并把愛好上升為研究，追根求源，紫砂壺為什么美？美在何處？他把自己及朋友收藏的壺畫成圖錄，每圖配有說明文字，其說明文字以人喻壺，把每把壺都作為知己。如以泥色喻人的有“浴后妃子”：“泥色純朱，按鳴遠一時之巧手，務要清瘦，用意丁寧，工夫百煉，調色不茍，有惜墨如金之意，通體柔情綽態，嬋娟如妃子浴華清池中，故曰‘浴后妃子”。以壺式喻人的如“風流宰相”：“形制橢而四隅微圓，端麗精致，吳騫名陶錄曰，鳴遠一技之能，間世特出，自百余年來，諸家傳器日少，故其名尤噪，則此壺不易獲，可知也。通體風流高雅，超然出于庸俗，故號曰‘風流宰相。”奧蘭田的說明文字文采風流，形容貼切生動，讀后深受啟迪。

“卓蓮壺”（見圖1）的創作，受奧蘭田以人喻壺的影響，是一款卓然獨立、超然出塵的壺型。以明代制壺大家的壺式作為參考，選中了時大彬高徒徐友泉所制“平肩橄欖壺”的壺型，橄欖、蓮子都是長橢圓形，以它們的形態設計壺型，造型挺秀、俏麗，器型高而爽，是對“卓爾不群”這一成語的語意很好的詮釋。楊永善在《中國傳統陶瓷的造型意識》一文中論述到：“象形取意的造型方法，其長處能夠借助于自然界的植物、動物形態和人為的各種器物的形態和樣式的啟發，發揮想象、發展構思，創造有別于原型的優美的陶瓷造型，甚至比原型更為美好、更為動人，更具有自己的特點。在完成造型的象形取意過程中，不受原型的限制，而是根據所創造的陶瓷器物的特點，充分發揮作者的創造性，把個人對原型的觀察和理解、感受、愛好表現出來。”

通過對自然物橄欖、蓮子的觀察和感受，并參照傳統的明式壺型，我在“卓蓮壺”的壺身造型上加進了自己的美學理念。“平肩橄欖壺”肩部的“剎凹”技法，用得非常精致、獨到，那壺腹至壺肩處的凹型轉換自然流暢，更凸現了壺腹的豐盈飽滿。對于這一精到的技藝，徐友泉沒有沾沾自喜，到晚年他常自嘆，“吾之精，終不及時之粗也。”我們既傳承他的技藝，也要把他這種謙遜好學、精益求精的精神學到手，這是想業有大成的壺藝家的必由之路。

“卓蓮壺”的制作傳承了這一“剎凹”技法，與“平肩橄欖壺”不同的是，“卓蓮壺”在壺的肩部、底部都用了這種技法。底部的“剎凹”把底部的圈足線型映襯得更加清晰、明快。壺肩處的“剎凹”使若隱若現的肩線顯得更加耐人尋味。上下對稱的“剎凹”，襯托出壺腹的飽滿軒昂，有浩然之氣，顯示出卓爾不群的氣度，而沒有尋常的俗氣、習氣。

“剎凹”確是一種精細的活，必須用竹刀把這凹型一遍又一遍地壓出來，使之達到適度、美觀、統一協調的境地。最后要用特制的篦只對之進行規整，直到其凹型出現行云流水般的美感為止。在壺蓋的造型上，“平肩橄欖壺”用的是“將軍罐”蓋，“卓蓮壺”用的是圓形蓋，在蓋口相合后，這種形狀在整體上與橄欖、蓮子的形更為接近，更為神似;改圓形鈕為圓橋形鈕，其鈕線與蓋口線、圈足線上下呼應;改三彎嘴為直嘴，直中微曲，其微曲的線與壺體的銜接順暢通達;“平肩橄欖壺”的耳把呈傾斜狀，“卓蓮壺”的耳把與壺體的曲線接近平行，顯得規整而高挺，在鈕與把上都有圓環的裝飾，這一裝飾小巧而靈動，宜于把玩，增添了賞壺的樂趣。

“卓蓮壺”制壺技藝的精細、精到還在于明針功夫的到位。紫砂壺優良的透氣性能全在于砂，把粗細適當的砂粒調入泥中，砂的量要適度，要宜于成型，成型后用竹刀把粗細的砂粒壓下，為紅泥所包裹。通過明針的砑光，使壺的整體光潤、明亮如鏡面，燒成后“水色”喜人。奧蘭田把“泥色如朱砂，表面像油脂般滋潤”的壺，稱之為“紅顏少年”。“卓蓮壺”的壺色也達到了這一境地，如紅顏少年般的青春亮麗。

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顧景舟指導他的弟子，在造型設計上要追求和諧。壺的鈕、蓋、肩、腹、足、嘴、把這幾個部分，點、線、面的銜接要順暢，明暗轉折、虛實對比要協調統一。“卓蓮壺”的線型上下、左右協調;其塊面上下呼應、轉折自然，觀之賞心悅目。紫砂明式壺有一種非凡的美，那是前輩大師精心提煉的結果，我們后學者要細心領會這種美的精神實質，把我們的壺藝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