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很難做啊

蕭小船

簡介：我和我的死對頭顧瑾之間爭斗多年，得知她要派臥底來和我相親企圖之后弄死我，我早早地做好準備，只等著臥底一出現，就設計把他帶走。但在相親的馬車上，當朝丞相孟燃施施然登場，我呼吸一滯，連人和心就都被他帶走了。

楔子

夜深深，星子垂空。

我蹺著二郎腿坐在院里，一邊欣賞良辰美景，一邊聽暗衛十三概括從我死對頭敏王那兒截來的信的內容。

“敏王說，她已經找好了一名絕佳臥底，會讓殿下您難以抗拒必須招攬到身邊的那種。這樣以后敏王就可以監視您的一舉一動，隨時隨地可以要您的小命。”

我吐了口瓜子皮，冷笑一聲：“顧瑾可真是惡毒，既然如此，我就來個將計就計?！?/p>

我讓十三把信原樣送回去，摩拳擦掌等著顧瑾所說的“絕佳臥底”登場。

七日后，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顧瑾和我假笑著手拉手，說給我介紹一個優質男，家里富可敵國，為人品性高潔。最重要的是，長得帥炸蒼穹。

顧瑾很懂我地補充了一句：“皇姐向你保證，你一定會喜歡他的臉?！?/p>

我垂眸看著她的手，露出看穿一切的微笑。

很好，臥底來了。

第一章 我們倆，太不公平

三月十三，是一個好日子。

蓋州水患解決，永安城桃花開了第一束，而我，楚王顧瑜，準備去見我“帥炸蒼穹”的相親對象。

地點是我定的，在城外的桃花莊。

莊子里里里外外埋伏了三伙人，各種暗器機關也已蓄勢待發。

計劃里，我和相親對象坐著環城馬車晃晃悠悠地來，一路上談些詩詞歌賦和人生理想。等到一腳踏進桃花莊，下一秒我們就會中埋伏被擒住。

如果他選擇棄我而去，那就是沒被顧瑾洗腦太深還有得救可以原諒，這顆釘子就這么拔除了。

如果他選擇救我，然后繼續做臥底，那我的人就會把他打個半死不活，連同那封信一起扔進皇宮給父皇看看顧瑾是怎樣傷害我這朵小白花的。

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我做的都是血賺的買賣。

然而等我踏上馬車見到帥炸蒼穹本穹的那一剎那，我就知道，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馬車緩緩地向前行，“蒼穹”大手一揮，一張地圖出現在我的眼前，上面用紅色墨勾畫出無數個圈圈：“這是我家中在大玥的買賣，殿下若是在外想要什么東西，過去隨便拿就是?！?/p>

真是好一個霸道貴公子。

“蒼穹”又摸出一本冊子，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一串人名：“這是我這幾年在永安城內外活動結識的人，殿下若是有麻煩，吆喝一聲，黑白兩道都能為殿下折腰。”

畫風又改成黑道大哥了？

“蒼穹”不自在地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再拿出一本詩集：“這是我這些日子遍請城中文人大家，為殿下寫的一本情詩詩集，每一首都是我的心意。比如這一篇，嬌嬌吾愛……”

我一個哆嗦，“啪”的一下按住他翻詩集的手。

他抬起頭，一雙眼若寒星凜冽，面上亦是波瀾不驚。剛剛，他就是用這樣一張冰山臉面無表情地完成上述對話的。

了不起。

我深吸一口氣，說：“孟相……您是不是上錯車了？”

大玥開朝以來最年輕的丞相，平時不茍言笑，冷冽非常的朝堂石柱孟燃將情詩詩集放好，問我：“您是楚王殿下吧？”

我點頭：“是本王。”

“今日是殿下相親沒錯吧？”

我繼續點頭：“是沒錯?！?/p>

孟燃露出一個笑，物以稀為貴，因為這笑太少見，襯得他整個人像在發光。

“那便沒有上錯車，殿下的相親對象就是我?！?/p>

猶在被光晃著的我：“……”

家里富可敵國，為人品性高潔，長得帥炸蒼穹，這三點，孟燃都符合是沒錯。

但是，來的人是顧瑾的臥底??！素來不涉黨爭的孟燃居然是顧瑾的臥底！這個認知讓我額角的青筋跳個不停。

馬車在這一刻停下，外面的手下道：“啟稟殿下，桃花莊到了。”

孟燃是朝堂沙場出入生死不懼的人，他一只手撩開車簾就要下去。

我想起什么，一個飛撲朝著孟燃壓過去。我素來力氣大，這一下沒控制住，用力大了些。我壓著孟燃撲到一旁，車壁被這股力道撞碎，我們滾在一起掉下了車。

他在下，我在上。

桃花莊門口的地上都埋了暗器觸發開關。

天很藍，云很白，暗器觸發聲很喧囂。

“哐當”一聲，籠子從天而降，將我和孟燃扣住。

“桃花莊是殿下的地方，我竟不知殿下有害當朝丞相的心。”

我僵硬著從孟燃身上下來，喉嚨發緊：“那個，孟相，這次事故我可以解釋?！?/p>

“唰唰唰！”十三帶著幾個人從暗處跳出來，將籠子團團圍住。

十三看見籠子里的我很驚奇：“王爺怎么把自己也弄進去了？”

孟燃笑了一下，我脊背發涼，垂死掙扎：“孟相，這個誤會我也可以解釋?！?/p>

十三指著孟燃：“兄弟們，把殿下接出來，然后揍他?！?/p>

不，我解釋不了了。

不，我顧瑜不會這么輕易認輸。

籠門打開的一剎那，我一個閃身，雙臂張開像護崽子一樣將孟燃護在身后：“你們要打就打我，不要傷害他?！?/p>

十三：啥？

眾位兄弟：啥？

我眨眨眼擺出一張嬌柔臉，飛速地將措辭想好，轉身朝向孟燃：“孟相也知道，京中流傳我力氣太大會傷人這等謠言，故我的婚事一直未定，本王也很是著急。此次相親，我安排了手下人做一場戲來劫持，想著來一出美救英雄，讓對方對我心生愛慕，隨后迅速和對方發展一段姻緣。不想相親對象居然是孟相……”

孟燃一身紫衣，頭戴玉冠，明晃晃的日光下他下顎的線條鋒利若刀。

他鳳眸眼尾的弧度都沒變一下，像說今天的豬肉又漲價了一般開口：“殿下的計劃不錯，剛才的臺詞說得很好，美救英雄很成功，我對殿下心生愛慕了?！?/p>

我：“……”

不是，你看我會信你嗎？

“那相親成功了，就這么定了?！?/p>

我：“……”

我們倆，太不公平！

愛和恨，全由孟燃操縱！

第二章 永安城第一戲精

大玥開朝以來就立下規矩，為君者男女皆可，德行功績出眾者就可被立為儲君。

當今皇上，膝下只有兩個女兒，敏王顧瑾，楚王顧瑜。世人皆知，這未來的天子就在二王之中。

外面把我和顧瑾的關系傳得劍拔弩張，什么朝上爭斗朝下比美，吃飯比快走路比穩。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

一直都是顧瑾單方面地針對我，我只是防守好吧？雖然因為我天生力氣大、身體結實的緣故，吃飯確實比她快，走路確實比她穩，但這些都不重要。

父皇圣明燭照，自然也知道外面的傳言。他召我和顧瑾入宮，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憋出一篇教育我們的小論文，全因父皇是因軍功贏得的皇位，文化程度不高。

于是父皇就叫來剛中前三甲的進士們入宮，來說服我們姐妹倆心平氣和，共建皇宮大和諧。

那一日剛下完一場雪，我和顧瑾分別在偏殿的兩間耳房等著。

探花、榜眼和狀元三個人依次進來“說服”我們。

探花和榜眼進來的時候，我看他們一眼后低下頭，再看一眼再低下頭，三次之后我就沒再抬起頭，他們說什么我都說“好好好”“是是是”。

他們看出了我的敷衍，垂頭喪氣地離開。我抿了一口茶，蹺著二郎腿，哼著小曲。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有人迎著風雪走進來。我懶洋洋地抬起頭，看清來人后眼睛一下亮了。

狀元郎一身灰藍色的官袍，側臉撣了撣肩上的落雪。這個姿勢將他的身形襯得挺拔如松，我一眼瞄到他耳垂上有一顆淺淺的痣。

狀元郎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對著我一揖：“下官孟燃見過楚王殿下?！?/p>

我眼睛睜大，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這么絕美的一張臉，我一眨眼就忘了真可惜，多記住一刻是一刻。

孟燃蹙了蹙眉：“殿下為何哭泣？”

我強撐著不閉眼，眼睛酸到流淚。

我揉了揉眼，隨口胡扯道：“狀元郎太耀眼了，我生理反應流淚?！?/p>

我再抬頭看他，這張絕美容顏在我的記憶里就模糊得差不多了。我心里默默嘆了口氣，面上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狀元郎有話就說吧，本王聽著。”

孟燃立著，面色冷凝，不卑不亢：“下官不善言辭，沒什么可說的。”

哦，好一個不向皇家勢力低頭的清流。尤其和方才舌燦蓮花，恨不得跪下求我和顧瑾和解的探花和榜眼相比，孟燃顯得格外高貴。

這日最后，我主動在父皇面前向顧瑾賠禮道歉，姿態謙卑，模樣恭順。顧瑾也回禮，說從前都是誤會，之后大家仍是姐妹。

好一個欣欣向榮的美好畫面。

父皇問起是誰說服的我們。

我和顧瑾幾乎異口同聲說：“狀元孟燃。”

父皇拊掌拍手，當即下旨封孟燃為正三品兵部侍郎。孟侍郎的平步青云路就此開啟，外可入軍營，內可治整頓吏治，三年間扶搖直上一路坐上右相之位。

永安城人私下八卦孟燃的晉升路，說起因是昔年楚王和他對視的那一眼。

確認過眼神，是可以拐回王府的美男。

再然后，孟燃就上位了。

我：“……”

我超冤的好吧？

我和孟燃自從那次之后交集并不多，但不知道為什么，這個謠言傳得有鼻子有眼，還經久不衰，一直傳到現在。

桃花莊的事情發生后，孟燃單方面蓋章我們相親成功，更加證實了之前謠言的可信度。

我被這震驚連連的一天搞得心神激蕩，翌日告病沒去上朝，留在王府里冷靜一下。

臥底對象是當朝右相，雖然過于刺激，但仔細想想，顧瑾倒是走了一步好棋。

我再膽大包天也不敢對右相下毒手，那可是謀害重臣。再說了，孟燃這幾年黨羽遍地，黑白兩道都說了算，我要是惹了他不是加快自己的投胎速度嗎？

事到如今，也就只有躲著他走這一條路了。

想到這，我為自己的悲慘嘆了口氣，拎起桌案上的酒壺往嘴里灌。

十三一溜煙地從外面跑進來：“殿下，孟相來了，說是來探他未婚妻的病。”

“未婚妻”三個字成功地讓我差點兒嗆死。

我咳了幾聲的工夫，孟燃已大步走了進來：“病了還喝酒，沒有我這個未婚夫看著，殿下就這么糟蹋自己的身體嗎？可知病在你身，傷在我心？”

我咳得更厲害了。

孟燃的語氣起伏倒是真摯，面上的表情依舊清清淡淡的。

不知道顧瑾選中他做臥底的時候為什么不培養一下演技，這個表情說這種臺詞誰會信啊？

我嬌羞地一笑，親自給他施展教科書般的演技。

“就知道孟相會來看我，本王才故意喝酒引你心疼的。”

孟燃很明顯被鎮住，他素來一潭死水的眼中居然迸出了星光。

他剛要開口，剛跑回去的十三又跑了回來：“殿下，敏王殿下來了?！?/p>

我懂，肯定是來監督孟燃這個臥底打入我方情況的。

我心思剛一轉，手腕就猛地被攥住，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孟燃。下一秒他拉著我往房間里跑，隨手打開柜門將我塞了進去，自己也踏步進來。

柜門留了一條窄縫，我依稀能聽見外面顧瑾高八度的聲音：“顧瑜，你給我滾出來！”

自從我們表面和諧共存后，這是她第一次失態，可見孟燃這個臥底的重要性。

柜子里狹窄，我和孟燃擠擠挨挨地貼在一起。我斜睨著眼往旁邊看，縫隙間有光透進來，剛巧定在孟燃右耳垂的那顆痣上。

甚少有人能這么讓我有記憶點，唉，可惜他是顧瑾的人。

顧瑾沒見到我，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推開柜門，一邊往外邁腿一邊問：“孟相為什么要避開皇姐呢？”

孟燃道：“今日朝上，皇上要選一位王爺統管蓋州水患后續的事宜，朝中絕大部分人選了敏王，而我選了你，然后皇上采納了我的意見。”

水患后續事宜管好了就是驚世之功，顧瑾惦記這件事很久了，最后希望落空估計是受了刺激來找我決斗吧。

等等——

我梗著脖子看向孟燃：“你為什么選我？”

孟燃也出來了，在我面前站定，手扶著我的臉摩挲，動作無比生疏，像摸一塊菜板子：“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選你選誰？”

我一顆心胡亂跳快了幾下就又消停了。

行，為了臥底事業寧可得罪主子，職業素養可以說是十分過硬了。

第三章 今夜你將被我暗殺

由于孟相對我投以寶貴的一票，我裝病只裝了一天就被迫“痊愈”，到戶部衙門去辦事了。

時值暮春時節，并不是正常河汛出問題的時間。但今年蓋州不僅出了，還很嚴重，府衙沒有絲毫準備，一場大雨之后堤壩垮塌，蓋州城整個被淹。

戶部反應算快，災情驟發之后三天就籌好了銀糧先送了回去，解了燃眉之急。

后續事宜主要的無非兩個，一是給錢修固堤壩，二是再給錢重建蓋州。

我去到戶部衙門，直接找上管銀庫的主簿。

主簿見我來了，翻著賬本的手一頓，嘴角溢出堪稱勾魂奪魄的笑：“下官王煥見過殿下?！?/p>

顏控如我，表情有那么一瞬間的凝滯。

如果說孟燃是絕美，那萬萬千人中還能找出第二個。但這位王大人的妖孽臉，還真是難尋。這樣獨一無二的相貌，我應該不會再忘記吧。

王煥見我愣住，笑意更深，從桌案后風騷無比地向我走來。

“殿……”

“下”字還沒有說出口，只聽“砰”的一聲，王煥剛走過的那一小塊空地被捅開，一個黑衣人從地道里里跳出來，自王煥身后捂住他的嘴把他給鉗制住。

再然后，自窗外一支綁著繩索的箭射到墻上，另一個黑衣人沿著繩索滑進來，將繩子解下利落地綁住王煥，扔進地道里。兩個黑衣人對著我抱拳作揖跟著跳進去，消失不見。

我：“……”

我被這個變故刺激得緩了一會兒才想起要喊人，剛一轉身就看見不知道什么時候杵在我身后的孟燃。

他看著我，薄唇輕抿。我望著他，一臉蒙。

不是，他這個莫名哀怨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孟相來得正好，剛剛有幾個狂徒沖進來綁架了王大人，手段十分猖狂黑道。孟相素來眼里容不得沙子，這件事交給孟相去辦最好不過了?！?/p>

孟燃一步踏進來：“哦，是我找人綁的他?！?/p>

我：“啥？”

孟燃又走近一步，眼神中不見方才的哀怨，反而陰惻惻的：“王煥蓄意想要勾引我的未婚妻，我若是不給他一點兒教訓，他怎么會收斂？

“他如果不收斂，萬一殿下被他勾引了怎么辦？

“方才殿下盯著他發呆，時間比當初盯著我時更長，是王煥比我還耀眼嗎？”

這三連問，霸道犀利又不失深情，配上他慣來晦暗不明的表情，每個問題都像利箭，往我的心上戳。

我的心在顫抖，囁嚅著說：“耀眼不耀眼的我也不知道，我都不記得他長什么樣子了……”

孟燃周身的煞氣這才散去一些：“你找王煥是來看府庫還剩多少銀子的吧？”

我點點頭，孟燃示意我跟他出去：“這件事本相最了解不過，剩十萬兩?！?/p>

“啥？十萬兩？”我傻了，“這十萬兩夠做什么的？別說災后重建了，就是買帳篷給蓋州百姓住都不夠吧?！?/p>

“之前大玥連年征戰，國庫本來就空虛，蓋州水患又突發，國庫確實沒錢。”院中種了幾棵翠竹，竹影在孟燃的臉上搖晃，我恍惚覺得他的臉看起來居然這么清晰。

我再閉眼，再睜，發現他的相貌有一種熟悉感，不像從前我看人，只要一閉眼就會將對方的臉忘得干干凈凈，然后分不清誰是誰。

人生第一次啊。

我為這第一次而激動，孟燃為我閉眼睜眼而皺眉：“殿下的眼睛怎么了？”

“孟相說話的時候太有魅力了，我的眼睛不由得為您抽筋?！?/p>

孟燃突然一步跨過來，伏低身子，一張臉瞬間在我的面前放大。

他的眼底有微光，氣息拂在我的臉頰，低聲道：“我的眼神不好，就近看看殿下是如何抽筋的?！?/p>

尋常人要是做這種動作、說這種話，那就是缺少社會毒打的登徒子。

而孟燃一本正經地這么說，卻讓我覺得……他怎么有點兒可愛？

我被用“可愛”來形容孟燃而驚到，后退一步道：“孟相既然知道得這么詳細，可是有什么解決的辦法？”

孟燃彈了彈手，一派閑適：“只要殿下做一件事，自然可以解決?！?/p>

“何事？”

“此事機密，殿下且附耳過來?！蔽以贩祷赜终玖嘶厝?，孟燃再次俯下身來，在我耳邊說著話。

我越聽額角的青筋越跳得厲害。

孟燃，今夜你就將被我暗殺！

夜里我躺在王府，想起明天要做的事情，翻來覆去睡不著。

孟燃早早地知道戶部根本沒有錢才推薦我統管蓋州之事，一步步下套，那明天我不僅要丟人，搞不好連小命也得丟掉。但如果我不去，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有什么解決的辦法。

我能等，可蓋州的災民不能等。

我翻身下床：“十三，跟本王出去一趟！”

王煥至今還沒回家，我們就直接去了戶部衙門，順著那條地道找到出口。王煥被捆成一個粽子綁在樹上，見到我來，他眼淚汪汪，可憐至極。

都是因為我才讓帥哥受苦的，我有愧啊。

十三把王煥松開，王煥一把撲到我的腳下哭喊：“孟相他超過分的?！?/p>

“我知道，他對我也很過分。所以，我們要聯合起來反擊。”

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被孟燃壓迫傷害的人們從今夜起就聯合起來了！

第四章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糖人

翌日晨起，我讓十三把連夜準備好的東西裝上，坐上馬車去上朝。

顧瑾將我們保持的表面姐妹情撕碎，在朝上字字珠璣，控訴著我的種種錯處。從小時候多吃她一塊紅豆糕，到考試時作弊抄她的答案，再到已經一日過去我還沒有任何進展，總結了一句話：蓋州之事交給楚王去辦，大玥要完。

父皇一邊聽一邊噘嘴，站在我旁邊的孟燃一邊聽一邊偷偷地看我。

被目光掃射成篩子的我自巋然不動，等顧瑾控訴完了才開口：“皇姐說得都對，兒臣求父皇收回成命，改派皇姐去辦這件事?！?/p>

話一落地，顧瑾很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按照我們以往的針鋒相對，我必定是要和她斗爭到底的。她今天越這么說，我應該越要明志蓋州之事非我莫屬，誰要想搶功那是不存在的！

顧瑾故意表現出很在乎蓋州城的功勞，逼著我接這燙手的山芋。我如今手拿劇本，已經看穿她的計劃，當然是不可能會再上當。

眾人皆醉我獨醒，我瞇眼笑著：“相信皇姐一定能做好的，臣妹為您鼓掌?！?/p>

顧瑾的表情更驚訝了，和見鬼了沒什么區別。

哈，想不到吧！

我正得意著，孟燃突然跨步出去，站到大殿中央：“敏王殿下所說不全屬實，其實楚王已經想到最好的辦法，能快速解決蓋州災情善后事宜。”

等會兒，我什么時候想到了啊？

孟燃繼續說：“楚王還說，若是不能解決此事，她自請到大山里放羊?！?/p>

不是，正常人誰去大山里放羊啊？

父皇拊掌：“小瑜真是好樣的，不愧是朕的女兒。朕將這件事情全權交給你，放手去做。”

我：“……”

下了朝，我怕多和孟燃說一句就會忍不住拆穿他和顧瑾有一腿的陰謀。畢竟現在還不是時候，我遂轉身飛奔就跑。

奔到宮門口，馬車邊，十三捧著一個盒子等著我，我剛才的一腔熱血頓時涼了一半。

燙手1山芋兜兜轉轉還在我手，丟人丟命事件還歸我有。

我接過盒子打開，小聲問：“王煥呢？”

“馬上到?！?/p>

好，涼了的血又溫熱了回去。

盒子里裝著一沓傳單，上面寫著：本王與孟相甜蜜蜜的這顆糖，見者可分。

昨天孟燃在我耳邊說的意思是，他可以用遍布大玥三省十三城的商鋪籌銀子運往蓋州城，但有個條件——

“為了避免有王煥這樣的狐貍精對你心存歹念，我要讓朝野上下盡人皆知你我的關系?！?/p>

這傳單一發，我有預感，明日永安城內就會有以我和孟燃為原形的話本子出現。

我嘆了口氣，面無表情地看著十三給過往的朝臣們發傳單。

這時，街口傳來一聲悲泣：“殿下！”

過往的朝臣們齊齊地看過去。

我不記得王煥的臉，再加上他今天換了身衣服，要不是這哭唧唧的聲音很有辨識度，我都認不出來了。

王煥一臉淚痕：“我與殿下在淮水畔相遇，殿下許諾等我科考中了入仕為官就下嫁與我，我知道孟相脅迫殿下，我也知道我一個微末小吏改變不了什么。老天何其不公，這么對待有情的我們！”

如果不是時間、場合不太對，我真想為王煥的精絕演技鼓掌。

朝臣們小聲地嘀嘀咕咕，我使了個眼色，王煥開始邁步朝我奔來。

我遲早要拆穿孟燃和顧瑾的關系，所以他們越是想讓我和孟燃深度捆綁，我就越要讓自己獨自美麗。

今天過后，所有人都會知道我是被迫和孟燃發糖的。

王煥的手在剛要觸碰到我的寬袖時，從宮墻內翻出幾道黑影，一個捂嘴、一個捆綁，其余人一扛，黑衣侍衛連著王煥瞬間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王大人腦子不太好，他的話諸位不要放在心上。”男聲從宮門處響起，孟燃負著手走下來，“王大人已經被本相緊急送去太醫院治腦子了，諸位大人若是有信他的可以提出來，本相也會幫你們去排隊看腦子。”

“不了不了，告辭了告辭了。”

“等會兒，拿了這大喜的傳單不說一點兒祝福的話嗎？”

眾臣：“……”

我：“……”

孟燃硬是接受了群臣挨個的祝福才讓他們離去，全程我就站在馬車邊，思考著解決危機的辦法。

我沒想到在這皇城內苑孟燃就敢這么鬼扯，想著想著孟燃突然一轉頭，眸色若飛刀直直地劈向我。

我強撐著笑：“本王想起府中還有事，回見了您?！?/p>

我飛上馬車，下一秒孟燃也跟著鉆了進來，直接壓向我。

我的手虛懸在空中，試圖和他講道理：“孟相，做人留一線，未來好相見。我真的不想動手，我這一拳下去你真的會死?！?/p>

“那你打死我好了。”孟燃的眼神突然變得哀傷，我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像一只受傷的小麻雀。

“你就那么喜歡王煥？我怎么做你都看不到我是嗎？”

我這個人素來吃軟不吃硬，看孟燃這雖然面癱的委屈樣我的心就軟成一攤爛泥。他耳朵上的淺痣落在我的眼底，那攤爛泥也仿佛開出花來。

“其實王煥……”

我還沒來得及說出下面的話就被堵住了嘴。

人的心跳快到一定的程度，會有一種飄飄然飛升成仙的感覺。

此刻，我就是九重天的顧瑜仙子。

他的嘴唇涼涼的，帶著一絲絲甜。沒想到孟燃看著冷，居然還是個小糖人。

第五章 命運讓我記住了你

孟燃親了我。

這個簡單又深意滿滿的動作給他的臥底事業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如果年底評個最佳臥底獎，我一定會推選孟燃。

此后三天，我都處于一個情緒癲狂的時期。下令派王府的人到孟家商鋪接銀子時，我說著說著話忍不住笑出聲。再讓十三親自押送銀子去蓋州時，我說著說著話又忍不住笑出聲。

十三建議我：“您試著屏蔽一下‘孟這個字呢？”

我刻意不說“孟”字試了一下，果然有效果，我不再笑出聲了。

“孟”，是孟燃的“孟”。

其實很少有人知道，顏控如命的楚王顧瑜，有著很嚴重的臉盲癥。

每當我看一個人的相貌，只一眨眼的工夫我就記不住他了。這個世界好看的皮囊千千萬萬，沒有一個能留在我心里。

我只能靠對方的服飾、聲音，還有動作、細節來分辨誰是誰，除了孟燃。

他耳朵上那顆淺淺的痣，讓我一直能分得清他是誰。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這段時間，我能記住孟燃的臉了。

我大概是大玥建朝以來最難嫁出去的皇女，作為母胎單身的我和男孩都沒有牽過手，更別說這種深入靈魂的親吻了。

孟燃的那一下，仿佛將我的魂魄都帶走了。

可他是我對家的臥底，是來取我性命的。我再這么放任自己沉迷下去，被帶走的就不是我的魂魄，而是我的狗命了。

忘掉一個帥哥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尋找下一個。

但未免發生之前王煥的悲劇，這一次我喬莊易容，偷偷地去。

說起王煥，他真的挺慘，被當成病號在太醫院被扎了好多針。畢竟他是被我連累的，我就先悄悄把他接到我的府上，養好了傷再走。

永安城有一條明街，酒肆飯館林立，最高的一座牌樓叫如夢樓。

據說只要肯出錢，就能在里面買到快樂。如果出來的時候不快樂，那就是錢不夠多。

夜深，我把王府的銀票都帶上，進門找來老板娘：“我要能被我記住的俊俏公子，只要能找到，多少銀子隨你開?！?/p>

老板娘立刻喊人，一炷香后我坐在大堂里，蹺著二郎腿、嗑著瓜子等待。

“啪啪啪！”老板娘拍了拍手，七八個男子從后面出來，一字排開站在臺子中央。

唉……有錢真好。

我從左往右依次看過去，閉眼再睜眼，第一個英武肌肉帥哥記不住，換下一個。

第二個陰柔病美男，記不住。

第三個……第四個……

第七個，我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他穿了一身簇新的錦衣，頭上的玉冠也是新制的，一身陌生的裝束，耳垂也沒有那顆淺痣，可臉卻讓我感覺熟悉，讓我心驚肉跳。

我沒再去看第八個，借口說家里著火了扔下一張銀票就走了。

我的眼睛不太好，但聽力素來一絕，我沖上了馬車，喊車夫趕緊走。馬蹄聲聲中我還能聽到身后追上來的腳步聲很急，那個人的呼吸聲很重。

還有那個人的罵人聲，又清又冷，還帶著一點兒寵溺：“跑什么？”

我捂著胸口，深深地呼吸幾次也壓不下心頭翻江倒海的情緒。

再不跑，我就要徹底淪陷了。

恰在此時，馬車一陣顛簸之后驟然停下。

車夫一聲吼：“前方什么人？！”

我撩開車簾往外看，馬車前站著一群人，手中拿著彎刀，一身布衣短衫，是附近匪徒的裝扮。

看這打扮我倒是不怎么害怕，如果他們只是求財，本王有的是錢。

我只是害怕……

剛才那中途斷了的腳步聲又跟了上來，孟燃一身風塵仆仆地出現在我的視線范圍內。

月光下，他轉頭對著我笑了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聲，我怕的就是這個。

其實自從我知道孟燃是顧瑾的臥底時，我就在設想他究竟會怎樣像顧瑾信中說的那樣要我的小命，然后我該怎樣防備才能避免丟掉我的小命。

可我沒想過是發生在我出去找男人被他撞到，心虛地回家途中啊。

以后說出去我不就是個風流無情的渣王爺了嗎？

我正頭腦風暴中，聽孟燃開口說：“想要對楚王不利，不問問我這個丞相怕是不好吧？”

我聽了這話倍感不解，領頭的殺手從暗處走出來，一張陌生的妖孽臉頓時出現。

我下意識地發出顏控的雞叫聲：“帥哥！”

孟燃轉頭，惡狠狠地瞪我一眼，我頓時閉嘴。

帥哥手里顛著刀，笑得惡意昭彰：“孟相之前讓太醫在我身上扎針，今日我在孟相身上戳幾個窟窿當償還，還完之后再問你?！?/p>

我驚呆了：“你到底把多少人送太醫那兒扎過針??？”

“敢不要臉地往你身邊湊的人，只有他一個。”

我再往磨刀霍霍要向孟燃殺來的帥哥身上瞄，衣服是新的，臉是陌生的。

這個人是王煥？王煥要殺我？

一瞬間，我腦子里一片空白，隨后反應過來，滿是希冀地看著孟燃：“所以你不是顧瑾派到我身邊的臥底？他才是？”

王煥拔出來的刀一收，詢問狀看著孟燃，怕傷及自己的同伴。

孟燃靜默半晌，看傻子一樣看了我一眼，隨后點頭：“他是，我也是?！?/p>

“我與敏王私下早已聯手共謀大事，敏王擔心今夜在永安城出事，鬧大了會被人發現蛛絲馬跡，特讓本相帶人過來，以丞相之令帶你們出城，隨后再處理你。”

我：“……”

希望之火就此熄滅，本王告辭了。

第六章 沒人會再傷害你

我與孟燃的孽緣從馬車里開始，結束也是在馬車里，也算是有始有終。

前面王煥幾個人開路，馬車被孟燃帶來的人接收，一行人有條不紊地往城外去，往我的埋身之處去。

我心如死灰地癱在一旁，時不時瞄一眼坐得筆直的孟燃。

偶爾他也瞄我，四目相對間，我就會看到他依舊惡狠狠的眼神。

反正已經破罐子破摔了，我也不用再藏著掖著和他玩宮心計。我捏了捏拳頭：“不是，現在是你要對我下手，你怎么還這副表情？應該是我兇惡才對吧?！?/p>

說著我齜牙咧嘴，擺出一張窮兇極惡的臉。

他渾身的肅殺之氣突然散了，伸手戳了戳我的臉：“殿下兇惡起來也可愛。”

我：“……”

這個時候你還想撩我，你還是人嗎？

我坐直了，避開他的手，越氣心里就越難過：“父皇年紀越來越大，我知道我和顧瑾遲早會有這么一天。我自認哪方面都不如她，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要爭那個皇位?？晌乙膊幌刖湍敲措S隨便便地死去啊，我還有那么多美食沒有吃、那么多山水沒有看，還有那么多帥哥的臉沒記住，我不能因為她不想讓我活我就去死吧。我輾轉和她斗了這么多年，努力地活得瀟灑恣意，卻敗在了你的身上。”

“顧瑾找的這個臥底真是優秀，優秀得我頭皮發麻，我幾次三番想拔除你這顆釘子到最后都沒能成功。我突然覺得很疲憊，我對你下不了手，又等不到你出手，這無盡的等待太讓人焦慮了，今天之后我就能解脫了吧?！?/p>

孟燃蹲在我身前，仰頭看著我：“你為何對我下不了手？”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別開臉不去看他，他卻掐著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扳回去正對上他的。

馬車外突然有異動，我想去看，孟燃卻不讓：“為什么？”

“因為這世上萬萬人，我只記得你的臉。我以前以為是你耳垂上的痣讓人能認出你，可我今天發現你把痣遮住，我照樣能認出你。你死了，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就都是我的陌生人?！?/p>

“你喜歡我？”

“我喜歡上你了，怎樣？”這話脫口而出，我自己都蒙了。

孟燃抿緊嘴唇，然后起身。

然后他親了我一口。

“既然你也喜歡我，那我們就是兩情相悅，我已經找人算過我們的生辰八字，七月十六是好日子，適合成婚?！?/p>

我一臉蒙：“你等一下，你不是要殺我嗎？怎么還暢談起以后了？”

孟燃撩開車簾下去，將手遞給我。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搭了上去，也下了車。

眼前不是城外，而是我的楚王府。上次在戶部衙門綁走王煥的那些人在剛剛一陣異動中又把他們給綁了，整整齊齊打暈了捆到一起，場面很是壯觀。

“明日一早，這些人會跟著從蓋州來的密報一起被送進皇宮，到時候敏王先暗自密謀人私炸堤壩引起水患妄圖攬功，后豢養殺手行刺親妹的事實就會被揭露。從今以后，沒有人會再傷害你了。”

我愣了一下：“你說堤壩是顧瑾找人去炸的？”

“不然她為何那么急著攻擊你，想把這個后續治理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皇上年老，敏王想立大功，好在之后立儲之時占據先機?！?/p>

有小火花一路在我的腦子里噼里啪啦地炸開。

“你不是顧瑾派來的臥底？”

“不是?！?/p>

“那顧瑾為什么肯介紹你給我相親？”

“我求她的，說我會做臥底?！?/p>

我：“……”

孟燃歪頭：“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求她？”

我心里有一罐蜂蜜桂花傾倒，花蕊伴著蜜糖，走一路撒一路。

我懵懵懂懂地問他：“為什么呢？”

“自然是對你情根深種?！?/p>

后記

孟燃對顧瑜的喜歡，從初遇的第一面開始。

她瞪大眼，用力地看著他，嬌俏又可愛，掉淚的時候更是讓人憐惜。

他心里酥酥麻麻的，像有小蝴蝶在亂飛。

他不自在地問她為何哭泣。

“狀元郎太耀眼了，我生理反應流淚?！?/p>

她對他的贊美，不夾雜任何試探。

孟燃知道楚王和敏王不睦，也聽說二王想在這次進士里拉攏自己的人。等之后顧瑜大力舉薦他之后，孟燃更加確定了這個念頭。

他很失望，覺得自己看走了眼，這楚王演技太好，試探也讓他看不出來。

孟燃一直等著楚王上門，可一直沒等到任何消息。他覺得是自己不夠出眾，就拼了命地往上爬，等她繼續來找他。

爬啊爬，就這么一不小心努力做了丞相，可她還是躲著他走。

孟燃知道自己錯怪了她，恍然發現將她放在心間幾年了。

入心易，割去難。

他好像就再也放不下了。

放不下能怎樣，不就是想辦法娶到她，再想辦法保護她？

替她擋去亂箭，給她世上所有的好。

我的殿下，我一生忠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