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亮 王靜儀

2020年2月21日, 沈陽桃仙國際機場,工作人員引導旅客上飛機。圖/ 中新
曾經工作日凌晨5點多就有旅客大排長隊的上海虹橋機場,在新型冠狀病毒(下稱“新冠病毒”)疫情肆虐下,顯得異常冷清。
往返京滬之間的商務客也難覓蹤跡。2月26日中午,虹橋機場B島值機柜臺處于關閉狀態,開放的A島柜臺也是人煙稀少。在疫情期間坐過飛機的高鵬向《財經》記者感嘆,浦東機場偌大的東航休息室內,僅有5人,簡直可以隨便躺。
上述現象在各大航司的經營數據上有更為直接的體現。
1月經營數據顯示,中國國際航空股份有限公司(601111.SH/00753.HK/ADR OTC:AIRYY/LSE:AIRC,下稱“國航”)、中國南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600029.SH/01055.HK/NYSE:ZNH,下稱“南航”)和中國東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600115.SH/00670.HK/NYSE:CEA,下稱“東航”)旅客周轉量分別同比下降2.9%、2.42%、1.28%。
旅客周轉量是運送旅客人數與運送距離的乘積,既反映運輸的數量,又反映運輸的距離,能全面地反映運輸的成果。
客座率也不樂觀。海南航空控股股份有限公司(600221.SH,下稱“海航”)、上海吉祥航空股份有限公司(603885.SH,下稱“吉祥航空”)和春秋航空股份有限公司(601021.SH,下稱“春秋航空”)1月客座率同比各自下降了9.21%、6.84%和7.85%。
更可怕的是大量航班停飛導致現金流緊張。民航業一直是一個高投入、高風險的行業。不少航空公司已經選擇發債與降低人力成本來控制現金流出。
然而這都是短期措施,春秋航空副總裁張武安對《財經》記者表示,要想獲得大量現金流主要靠定期航班的恢復。
去哪兒網副總裁蘭翔向《財經》記者指出,目前很多旅客對航班的搜索量沒有降低。由此可以看出,很多旅客的出行需求還沒有釋放,這部分可能都是剛需出行旅客,比如需要返程工作或者出差的人群。至少有 800 萬人次民航返程需求等待釋放。
出行是剛需,航班終究會逐步復蘇。飛友科技的數據顯示,內地航空公司2月25日總體航班執行率較前一日增長3.78%。
但是緩慢的增長能讓航空公司應對接下來的傳統淡季嗎?缺少春運收入的航空公司還能撐到暑運旺季嗎?

資料來源:飛友科技。制圖:顏斌

資料來源:交通運輸部、飛友科技
償債能力弱,現金少,融資能力弱的航司舉步維艱
“免費退票政策實行以來,截至目前,國內外航空公司共辦理免費退票2000萬張,涉及票面總金額超過200億元。”這是中國民航局副局長李健在2月15日的國務辦新聞發布會上給出的數據。
一邊要免費退票、支付員工工資,另一邊又因缺少旅客要削減大量航班,航空公司的支出大增,收入卻銳減,各大航空公司的日子都不好過。
中國民航業一直是高負債的行業。根據各家上市航空公司2019年三季度報告顯示,國航、南航、東航、海航、春秋航空、吉祥航空負債率分別為64.8%、73.9%、74.5%、65%、49.4%、55.8%。

資料來源:各上市公司公告
除機隊規模在100架左右的兩家民營航司外,規模較大的四家航空公司的負債率都處于高位狀態。國航旗下的深圳航空最近三年負債率更是在85%左右的高位。
僅僅是高負債,對航空公司來說并不致命,沒有償債能力和現金流最為致命。
從2019年三季報來看,越大型的航空公司,償債能力越不強。國航流動比率為0.3,速動比率為0.29;南航流動比率為0.13,速動比率為0.17;東航流動比率為0.26,速動比率為0.22;海航流動比率為0.44,速動比率為0.43;吉祥航空流動比率為0.71,速動比率為0.69;春秋航空流動比率為1.14,速動比率為1.13。
一般來說流動比率為2、速動比率為1,是公司償債能力的理想模型。數值越低,償債能力越差。
除國航和海航外,南航、東航、春秋航空、吉祥航空的應收賬款周轉天數均低于10天,這也就意味著航空公司得靠收現金維持。2020年中國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中國航空公司沒有享受到春運帶來的紅利,現金流入大幅減少。有的航空公司甚至停航,完全斷絕現金流入。
2月18日,為期40天的2020年春運結束。40天內民航發送旅客3839萬人次,同比下降47.5%。就在2019年12月,交通運輸部曾預測2020年春運民航旅客運輸量將達7900萬人次。
張武安表示,整個春運期間春秋航空航班量減少約60%。春運客運量不及2019年的一半,相應帶來營業收入和現金流也不及去年一半。
“現在中小航司的壓力都還是挺大的,現在沒有人敢說未來走向是什么。”一位地方小型航司的中層人士對《財經》記者說。
收入在減少,支出不會少。航空公司仍需要按時支付飛機、設備、辦公場地的租金。飛機不飛還需要支付給機場停場費。員工薪資仍是一項重要支出。
對于部分航空公司來說,短期內還能應付上述支出。例如去年三季度末,國航和春秋航空還擁有76.0億元和80.4億元的現金余額。
普華永道航空業務服務首席顧問劉浩然告訴《財經》記者,對以往靠融資來應對日常開支的小航空公司來說,市場不景氣,金融機構融資減少或者斷貸,這些公司將會面臨險境。
而且中國航空公司的收入來源較為單一,主要靠機票收入來回血。羅蘭貝格管理咨詢公司全球合伙人于占福對《財經》記者表示,有些航空公司進行了多元化業務拓展,但也是圍繞航空業的拓展,例如進入航空配餐、航空物流領域。航空業的整體不景氣,將使得航空公司沒有風險分散點。
發債、降低人力成本是航空公司緩解流動性危機的顯性手段
在短期收入銳減的時候,誰拿到更多現金,誰將成為最后的存活者。開源與節流成為航空公司時下的重點。
發債成為多家航空公司的選擇。《財經》記者統計,自2020年1月10日起,有六家航空公司及集團發行了超短期融資券。
東航及東航集團發行金額最多。自2020年1月16日起,東航和東航集團共發行超短期融資券8次,規模達到170億元。南航和南航集團緊隨其后,共發行了124億元的超短期融資券,發行次數達到了8次。

資料來源:中國民航局
國航旗下的深圳航空也在靠發債過日子。截至2019年6月底,深航總債務460億元,資產負債率達到86.9%,最近三年深航的資產負債率一直維持在85%左右的高位。
1月10日,深航發行了2020年度第一次超短期融資券,實際發行總額4億元,發行利率2%,創下了2017年以來AAA評級企業發債票面利率的最低紀錄。
2月11日,深航發行首期5億元、期限180天的超短期疫情防控債,利率為2%,為了補充疫情期間由于免費運輸、免費退票而支出的運營資金。
2020年的頭兩個月內,深圳航空共發行了3期18億元的超短期疫情防控債,此外還有3期12億元的超短融。
深圳航空相關人士告訴《財經》記者,這是一個資金應急預案,主要是為防疫工作提供保障,目前看來這項工作還將持續。深圳航空取消了約50%的航班數量,截至1月30日,共免費提供113個航班運輸防疫物資共計56噸,運輸成本總計2000萬元;截至2月5日,累計為旅客免費辦理退票金額約5億元。
此外,四川航空和廈門航空也分別發行了超短期融資券。春秋航空公告計劃發行總額不超過50億元的疫情債。
銀行和地方政府也是現金血源。2月初,春秋航空只用了3天時間就拿到了工商銀行提供的9億元貸款。2月10日,春秋航空收到了來自上海市長寧區政府“先行兌付、材料后補”扶持資金,共計6374萬元。《財經》記者了解到,從資金兌付立項,到最終確定方案,也只用了三天。
在金融手段外,短期維持現金流另一條直接見效的途徑就是降低人力成本。民營航空公司大都會采用這種方法。
《財經》記者了解到,一家在中國南部邊陲、有著巨額負債的大型航空公司自今年1月起,要求員工無薪輪休。該公司旗下子航空公司員工告訴《財經》記者,由于本公司經營情況還行,工資雖然推遲了三四天發放,但是沒有像之前傳言那樣只發半薪。
春秋航空的多數干部表示,自愿在特殊時期不拿或少拿薪水,與公司共渡難關。此舉無疑能幫公司減緩現金流出速度。
于占福表示,員工是公司重要資產,不能因為短期困難而大幅度裁員。一旦疫情過去,公司運行起來還是需要大量專業員工的。目前維持勞動關系,降低薪資支出是一個選項。
話雖如此,但是對于成本過高的員工,航空公司還是會揮淚斬馬謖。
塔斯社報道稱,海南航空計劃解雇100多名俄羅斯飛行員,南航計劃解雇大約10名。航空公司不僅會裁減俄羅斯飛行員,而且外國飛行員的編制總體上也在減少。
只有把定期航班恢復,才能長效回血
上述手段無論玩得多好,都是短期解決流動性的臨時舉措,對于航空公司來說,真正核心舉措應該是恢復航班。
廈門航空的工作人員對《財經》記者表示,廈門航空目前應對疫情影響的一條舉措就是“保變多飛”。所謂“保變多飛”是指在保證收回變動成本的基礎上,讓飛機利用率提高,多飛航班。
航空公司運營過程中有兩大類成本,一是固定成本,二是變動成本。固定成本是指在相關范圍內,與業務量變動無直接因果關系的成本。例如飛機發動機折舊費、飛機發動機大修費、員工工資福利補貼等。變動成本是指在相關范圍內,與業務量的變動成一定比例關系的成本費用。例如航油消耗、航材消耗、機上配餐、起降費等等。

2020年2月7日,HU7281航班抵達海口美蘭國際機場,海航物業美蘭機場機上清潔隊工作人員立即開始登機工作。圖/中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