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平與領導力

彭梁潔

│ 壹 │

2016年里約奧運會女排奪冠，奇虎科技周鴻祎的360同樣是贏家之一。

360在賽前簽下女排主教練郎平和隊長惠若琪作為品牌大使，媒體稱周鴻祎“撞了大運”。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運氣好而是眼光好，周鴻祎趁熱寫了一篇《學習郎平好榜樣》，談了談郎平，然后延伸到自己的老本行，討論起“怎樣才算一個好leader（領導者）”。

周鴻祎在文章里說，當時腦海里有兩個字促使自己讓同事盡快簽約：聚焦。郎平1973年被選入北京工人體育館體校排球班，從十三歲開始，四十多年的時間里只專心干一件事——排球?！皾撘庾R覺得郎平的聚焦、專注與我一直推崇的做產品、做事的原則不謀而合”，還有一點吸引他的是，郎平不愿待在“舒適區”，永遠在學習。

這位很少夸人的企業家最后總結，帶領國家隊拿下冠軍的教練與帶領一家企業沖鋒的領導者是一樣的，郎平是一個優秀的領導者。

巧合的是，周鴻祎說的“聚焦”，他曾經的愛將、“流著淚離開360”的傅盛也提到過。傅盛在他的一篇演講《怎樣做一個創業公司CEO？》中用大量篇幅解讀了“聚焦”這個詞。傅盛認為，做好CEO的核心問題就是樹立一個簡單可行的目標，把一個開放式問題變成一個封閉式問題，把問題具體化，使問題有解。例如出行APP，如果它的目標是“做最好的打車軟件”，那么聚焦之后就變成 “多少時間內叫到一輛車”。

這么看來，郎平給女排定下的目標可以說是非常聚焦了：升國旗，奏國歌——簡稱拿冠軍。

周鴻祎生于1970年，20世紀80年代中國女排“三連冠”時他剛上中學。去年國慶檔電影《我和我的祖國》徐崢執導的短片《奪冠》里有一個經典場景：街坊四鄰圍坐在整條街唯一的電視機前收看女排決賽，黑板報上“團結起來，振興中華”的八個大字就是時代底色，而周鴻祎大概就是其中一員。

很多人沒發現，郎平在這個短片里有幾秒鏡頭，她扮演少年宮里教孩子們打乒乓球的教練。徐崢并不安排她露臉，只給觀眾留下一個熟悉的側影。有觀眾發現這個“彩蛋”，將郎平的角色稱為 “掃地僧”。

2016年帶領中國女排摘金后，郎平成為最受企業家群體歡迎的體壇名人。奪冠次月，郎平就現身TCL廣州的新品發布會，作為品牌代言人與TCL董事長李東生敘舊。（見上圖）

故事是這樣的：李東生大學時代就非常崇拜中國女排，1995年郎平回國接任中國女排主帥時，李東生還在創業起步階段，但聽說女排經費困難后，驅車十多個小時，來到當時女排位于廣西柳州的冬訓基地。雖然是初次見面，但他見到郎平只問了一件事：TCL能否為中國女排提供贊助。

不久，“TCL-郎平中國女排基金”在人民大會堂簽約，TCL出資450萬元?！凹Z倉”里只剩1000多塊的郎平用這筆贊助費為隊員從美國進口了一整套先進的運動器械。①

對于郎平來說，這是一個李東生雪中送炭、她涌泉相報的故事;對于李東生來說，這算得上一筆成功的“天使投資”，他踏在了比周鴻祎還要早的“種子期”，用現在流行的一個詞，是“長期主義”的勝利。

接著，郎平的朋友圈又迎來了張近東。兩人先是一同入圍“2016中國十大品牌年度人物”，2017年，郎平就出現在“蘇寧易購雙十一嗨購夜”晚會上。

張近東邀請郎平參觀南京蘇寧總部，他激動地表示：“女排比賽我每場都看，競技體育背后是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p>

郎平很意外：“你對我們這么關心？”

張近東當然關心。中國企業家之中，除了許家印和王健林，張近東也是一位體育愛好者。除了投了江蘇蘇寧足球俱樂部、海外的國際米蘭，蘇寧旗下的PP視頻是國內最大的互聯網體育內容平臺。2017年10月，蘇寧體育拿下中國排球超級聯賽的新媒體版權，成為其官方合作伙伴。

2009年郎平回國是受許家印之邀，執掌恒大女排多年，媒體于是稱許家印為“郎平背后的男人”;而李東生與郎平“相識于微時”的21年情誼，也是沒幾個人比得上。所以相比之下，張近東跟郎平認識時間短，無舊情可敘。不過沒關系，后來的新聞標題提供了一個同樣情緒飽滿的說辭：郎平與張近東“相見恨晚”。

事實上，馬云“馬老師”也曾為女排姑娘們清空過購物車，還在阿里巴巴的大本營杭州熱情款待過郎平夫婦。馬云喜歡排球，欣賞1980年代風靡一時的日劇《排球女將》女主角“小鹿純子”，追起星來跟我們普通人沒什么兩樣。

2018年回母校杭州師范大學演講，馬老師金句頻出，除了“杭師大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學，沒有之一”，還有一句是，自己從來沒學過怎么當CEO，是用當教師的方法去當CEO。他認為CEO應該是首席教育官，做老師唯一的目的就是讓學生比你更強、比你更好，CEO也是一樣。照這個標準，郎平也是一位優秀的CEO。

│ 貳 │

國慶前夕，陳可辛導演的《奪冠》上映，紅杉中國創始人沈南鵬也借勢宣傳了一把。他跟郎平聊了聊，主題同樣是關于如何領導團隊。

沈南鵬推薦了紅杉資本主席邁克爾·莫里茨的書《領導力》，另一作者也是一位體壇傳奇——曼聯隊前教練弗格森。這本書探索了曼聯隊成功的秘訣，以及為什么這支冠軍之師能長盛不衰。弗格森2013年宣布退休后，在哈佛商學院開設領導力課程。書里提到的很多方面，“確保隊伍中有幾位能夠打多個位置的球員，這樣一來，在傷病困擾球隊或是出于技戰術需要時，教練可以擁有更加靈活的選擇”“雖然我喜歡對球員發脾氣是出了名的，但是當我們在比賽中大比分落后時，我卻很少大發雷霆”“任何一位領導者都是推銷員，他必須向自己的集團內部和外部進行推銷，有時你需要勸說別人去做他們不想做的事情，或是他們做夢都感覺做不到的事情”……每一條都能在郎平身上一一對應，可見優秀的領導者都是相似的。

例如電影里一個片段，上任之后的郎平并不急于一城一池的得失，她在多場比賽中嘗試了14個陣容，輸了13場，成績慘不忍睹，但面對媒體，依然大聲夸隊員們“非常好”。

郎平正有出版第二本自傳的打算，如果可以與沈南鵬合作，推出一本中國版《領導力》大概也會成為經管類暢銷書。

電影里還有一個富于對抗性意味的畫面——2013年郎平答應回國家隊執教，在偌大的會議室里，她與幾位排管中心領導、專家分坐兩側，就像一個CEO向董事會述職。

毫無疑問，郎平是個強硬的CEO?！敖裉觳粌H是我坐在這里聽你們說，你們要聽我說?！苯又?，她提出一連串要求，核心其實就是兩個字：放權。其中包括對女排選人用人的絕對話語權、搭建復合型教練團隊、推行“大國家隊”模式等。不到20歲的朱婷、袁心玥、張常寧都是郎平提拔起來的新人。

郎平第二次執掌女排，跟喬布斯重回蘋果時的舉措如出一轍。雖然無法獲得喬布斯重組董事會的權力，但她至少保證了自己拔河時能夠抓緊繩索。

郎平本身是取得過最好成績的排球運動員，后又在美國取得體育管理碩士學位，執教于排球職業化程度最高的國家意大利多年，技術和管理水平都過硬，加上“知己知彼”，具備國際化視野，沒有人比她更適合為低谷中的中國女排帶路。

吳曉波曾形容郎平，如果比照商業機構，郎平是一個優秀的職業經理人，她像英特爾的格魯夫?！皞€性鮮明、具有強大的專業能力，還能在大體制內進行妥協——具有妥協智慧的職業經理人是非常罕見的——所以在企業界，特別是面臨產業轉型的大型企業而言，郎平這樣的人是一個真正的寶貝?！雹?p>

上任之后，郎平一直呼吁推進中國女排聯賽的職業化改革，希望引進更多高水平外援和教練，提高國內聯賽的對抗能力，為國家隊培養更多后備力量。實際上，郎平身處的體育條線，與經濟體制改革下的企業改革面臨的問題大同小異。

馬云說過，中國企業家要處理好四個關系：與錢的關系，與政府的關系，與世界的關系，過去和未來的關系。無疑，這也是“職業經理人”郎平要做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