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芳芳 劉學良

近年來,我國“一帶一路”戰略構想在世界范圍內落地開花,產生廣泛國際影響。美國等部分國家為了實現其遏制中國的目的,在國際上大肆宣傳、營造“中國債務陷阱論”,試圖污名化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破壞中國和相關發展中國家的關系,阻撓這些國家與中國建立更緊密的經貿關系。我們應積極應對“中國債務陷阱論”對我國對外開放和“一帶一路”倡議制造的挑戰,把握國際話語權,以降低我國“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和走出去的困難和阻力。
“中國債務陷阱論”的產生及負面影響
隨著中國進一步擴大對外開放,從改革開放早期的鼓勵“引進來”到近年來鼓勵企業和資金“走出去”,積極靈活利用我國巨量的外匯儲備開展對外投資,我國對外投資穩步增長。特別是在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并付諸實施以來,我國的對外投資快速增長:2012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總額878億美元,到2016年底我國對外投資總額已升至1961.5億美元,2017年穩定在1500億美元左右。其中,中國對非洲、南亞、東南亞等發展中國家的投資增長迅速。
但是,出于遏制中國、阻礙中國擴大其全球影響力的目的,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不遺余力地炒作“中國債務陷阱論”,利用其在國際輿論場的優勢地位,從動機、效果等多個層面污蔑中國對發展中國家的投資和援助。從Google Trends的搜索結果看(見圖1),“中國債務陷阱論”的產生基本同步于我國提出“一帶一路”戰略和成立亞投行,但在2017年后熱度才有大幅上升,并在2019年上半年達到頂峰。從google搜索的區域熱度看,“中國債務陷阱論”主要在南亞(印度等)、東南亞(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等)和美國有較高的關注度。
2017年“中國債務陷阱論”的突然爆發主要受三個因素影響。一是特朗普于2017年初上任美國總統后,開始采取各種敵對和限制中國的措施,其中,批評中國的“一帶一路”成為美日常工作之一。美國連續兩任國務卿蒂勒森和蓬佩奧,以及副總統彭斯不斷發表中國債務陷阱方面的負面言論。二是當年斯里蘭卡由于償還債務困難,因此與中國達成交易,將南部的漢班托塔港70%的股權售給中國招商局集團,招商局集團同時獲得該港口和周邊工業園99年的租借權,美國等國以此為證據四處宣稱中國在對一些發展中國家設置“債務陷阱”。三是印度的推波助瀾。“債務陷阱外交”這一術語在2017年初由印度新德里政策研究中心的Brahma Chellaney提出,將中國描繪成一個故意對發展中國家設置債務陷阱以迫使他國臣服的所謂帝國主義形象,這一術語廣為傳播并造成了一定的國際社會影響。
“中國債務陷阱論”對我國擴大對外開放造成多種不利影響,它破壞中國的國家形象,把中國塑造成懷有邪惡目的的帝國主義和新殖民主義者,試圖令發展中國家對中國產生戒心,不愿接受中國的投資和債務,阻撓中國的走出去戰略。在阻礙中國“一帶一路”等倡議實施的同時,也阻礙了中國的產品、技術、模式、標準等在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推廣。同時,這也阻礙了一些發展中國家獲得中國資金、采用中國技術和學習中國模式以發展本國經濟的機會。
部分國家的債務償還危機不是中國造成的,“中國債務陷阱論”并不成立。“中國債務陷阱論”充滿了各種偏見、不實之詞和惡意污蔑,只要稍做研究,即可發現“中國債務陷阱論”并不成立。
第一,部分國家較沉重的債務負擔并不是中國造成的,與剛開始不過5年的“一帶一路”倡議也沒有關系,而是由于歷史不斷的債務積累形成。雖然中國在個別國家新增債務中占比較高,但從總體存量債務看,中國并不是這些國家債務的主要來源。例如,斯里蘭卡是“中國債務陷阱論”關注的重點國家,而根據斯里蘭卡外部資源部發布的債務數據,截至2018年底,來自中國的債務只占斯里蘭卡外債總量的12%,而市場化融資占國家外債總量的42%,來自亞洲開發銀行的債務占外債總量的13%,來自日本的債務占比為10%。在非洲大陸上,肯尼亞是“中國債務陷阱論”關注的重點國家之一,一度有媒體報道聲稱肯尼亞對中國債務占其外債的70%以上,而實際上,根據肯尼亞央行和財政部公布的數據,是2018年肯尼亞對中國債務占其雙邊債務的比例為72%,但在肯尼亞外債總額中占主要部分的是多邊債務和商業債務,如果看肯尼亞的外債總額,則來自中國的債務占比僅有21%。Jubilee Debt Campaign發布的研究報告顯示,在IMF和世界銀行認定的非洲16個面臨債務困境的國家中,14個有對中國債務數據,對中國債務占他們外債的比例平均為15%。并且,來自中國的雙邊債務通常有更低的利率,實際降低了相關國家的償債負擔。Jubilee Debt Campaign的報告顯示,在非洲國家中,32%的非洲政府外債是來源于商業債務,35%是來源于多邊債務(如世界銀行),但是商業債務的利息支出占外債利息支出總額的55%。較高的商業債務融資是非洲國家償債困難的重要原因。
第二,部分發展中國家發生的償債困難,與近年來國際大宗商品價格下跌有密切關系。“一帶一路”沿線的發展中國家產業結構較為單一,出口產品中初級產品占比較高,其中,部分國家的經濟嚴重依賴石油、銅等礦產資源,經濟和出口受相關國際商品價格影響較大。2014年來,許多國際大宗商品的價格大幅下跌,其中國際原油價格從2014年前近120美元/桶降至最低約30美元/桶,近兩年則在約60美元左右波動。這使得許多發展中國家的宏觀經濟形勢受到很大沖擊,從而影響償債能力,加大債務負擔。
第三,美國退出量化寬松使得國際金融市場融資成本上升,難度加大,是近幾年部分國家出現償債困難的重要原因。2014年以來,由于美國經濟逐步從金融危機中復蘇,因此開始施行退出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國際金融市場上融資變得困難,利率明顯上升,這令部分發展中國家陷入償債和再融資的困難。
事實上,原因二和原因三經常共同發揮作用。在美國等主要國際貨幣國家采取寬松貨幣政策時,使得世界利率水平下降,刺激發展中國家多從國際金融市場借款,同時催生國際大宗商品市場的繁榮,在短期內增加這些國家大量借款的能力。而一旦美國等開始收緊貨幣政策,國際金融市場和商品市場就會同時受到嚴重影響,就會令許多國家陷入償債困難。20世紀80年代發生的拉美債務危機是這一情況的典型案例。70年代末、80年代初,為了解決滯漲的問題,美國大幅收緊貨幣政策,聯邦基金利率攀升至二戰以來歷史最高水平。同時,1981年后,國際油價連續多年大幅下降,原油價格從1980年的36.8美元/桶降至1986年的14.4美元/桶,這讓許多發展中國家陷入債務困境。2014年以來部分發展中國家的債務償還困境可以說是這一情景的重現。
第四,中國的投資和債務并無有損相關發展中國家主權的附加條款,不存在用債務手段控制他國的問題。共建“一帶一路”,中國絕非是用債務手段控制他國主權來實現自身“帝國主義野心”,而是真心用中國智慧、中國投資為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乃至世界經濟做出貢獻。在中國與相關發展中國家簽訂的投資和債務協議中,沒有一項有損相關發展中國家主權的附加條款,反過來相關國家也不會同意有這樣條款的協議。即使發生債務償還困難,中國也是平等、友好地與債務國進行談判、協商,在雙方同意的基礎上達成解決方案。這方面反而是西方國家需要反思,在落后的發展中國家面臨債務償還危機時,西方常以債權國的身份干涉相關國家內政,趾高氣昂地對相關國家的財政政策、貨幣政策乃至經濟和政治體制進行“指導”。
國際社會的反應和存在的問題
值得欣慰的是,從國際輿論界的反應來看,東南亞、南亞、非洲等區域的發展中國家總體而言并不相信或盲從“中國債務陷阱論”。我們整理了大量相關的國際報道和研究,發現這些國家的政府官員以及學者等制定或影響政策的精英階層,普遍并不相信“中國債務陷阱論”,仍然認可中國的援助方式和理念,并樂于繼續接受中國的投資和援助。例如,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中非研究項目在2018年發表的研究報告指出,中國并不是非洲債務風險的主要原因。斯里蘭卡國家安全研究所發布的研究報告指出,中國并非斯里蘭卡債務危機的主要根源,中國對斯里蘭卡貸款余額只占斯里蘭卡外債的12%,造成斯里蘭卡債務危機的主要原因是2008年以來斯里蘭卡大量從國際金融市場上融資,積累了很多債務。隨著美國和歐洲在2014年后相繼退出量化寬松政策,國際市場融資變得困難,利率升高,美元升值也加劇了債務償還難度,再加上斯里蘭卡近年來經濟表現不佳,這是近年來斯里蘭卡出現債務危機的主要原因。事實上,中國給與斯里蘭卡的貸款條件是相當優惠的。
許多國家的政要也發表否定乃至批評“中國債務陷阱論”的言論。例如,肯尼亞總統肯雅塔在2018年10月26日接受CNN采訪時否定“中國債務陷阱論”,斯里蘭卡總理維克勒馬辛哈在2018年9月指出來自中國的貸款并不是威脅,時任非盟輪值主席的盧旺達總統卡加梅表明“債務陷阱論”是為了阻礙中國和非洲的關系和合作。
但是,也需注意到,“債務陷阱論”仍然會對這些國家的輿論和政治生態造成影響。在分析Twitter有關China Debt Trap (Diplomacy)的檢索結果的基礎上,我們發現,雖然“一帶一路”沿線發展中國家的精英階層普遍并不相信“債務陷阱論”,但普通民眾似乎更容易受到反華宣傳的蠱惑,相信或者部分相信“債務陷阱論”。其次,可以發現不相信或者發聲反對“債務陷阱論”的多是現任政府,但是一些國家的在野黨卻常以現任政府與中國的關系和交易為由發難指責執政黨。指責多以交易有腐敗嫌疑,或者投資項目是所謂的大白象項目(指昂貴卻又無用之物)等為由,這一定程度上可能影響到社會輿論和政府的政策選擇。
上述兩種現象相結合造成一個問題,即有關國家政府對中國的態度可能容易受到選舉政治周期的影響。當國家面臨政府換屆選舉時,在野黨經常利用部分民眾的情緒,指責現任政府與中國的關系和交易,并承諾若當選則會采取措施糾正這一情況。這種情況在近年已出現多次:2011年贊比亞大選中,最后當選的薩塔曾是強硬的反華派,批評中國對贊投資沒有造福贊比亞人;2018年的馬來西亞選舉中,馬哈蒂爾嚴厲批評時任總理納吉布與我國達成的一些交易不符合馬來西亞的利益,并讓馬來西亞背負沉重債務。當然,這些政治家可能只是以此作為選舉策略,不代表他們真的持反華態度,因此即使當選后也并不見得會對華采取強烈不友好舉措。薩塔、馬哈蒂爾等在當選后,總體仍維持了與中國良好、緊密的經貿往來。
但是,這種對華關系的政治周期仍然存在,這些國家的對華政策可能總體不會轉向,但卻會制造政策的短期波動,加大政策不確定性。例如,馬哈蒂爾在當選后以國家利益為由,于2018年7月叫停了由中國交建承建的馬來西亞東海岸銜接鐵路項目(馬來西亞東鐵項目),項目一度面臨取消的風險。項目幾經周折,在中馬雙方共同努力下,最終簽訂補充協議,大幅縮減投資規模、縮短里程并推遲完工年份,才于2019年7月重新復工。
如何應對“中國債務陷阱論”的挑戰
“中國債務陷阱論”充滿了各種偏見和不實之詞,只要我們擺出事實、給出證據、積極應對,就一定能在國際輿論場上打破西方對我們的污蔑。其中,以下幾個方面的工作對于破解“債務陷阱論”至關重要:
支持相關學術研究,證明中國對發展中國家的援助和借貸的正面作用。澄清“中國債務陷阱論”,關鍵是要系統地、嚴謹地證明中國對這些發展中國家的援助和借貸所產生的正面積極作用。目前,國內相關的研究還停留在具體案例的分析介紹層面,缺乏全面、系統、有嚴格的實證檢驗做基礎的、有國際影響力的研究,研究基礎的不足是制約我方反駁“債務陷阱論”能力的重要原因。特別是要證明相比美國等國家的援助方式和債務,中國的以交通、能源、通信等基礎設施建設項目導向的援助方式可以對提升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潛力有更積極的作用;中國基礎設施建設企業的引入能幫助這些國家更高效地提升基礎設施建設水平。顯然,發展中國家可以從很多國家或國際組織獲得借款和援助,中國只是其中一個選項,為什么中國的借貸和援助更值得信賴?我們的優越性在哪里?這是值得深入研究的重要問題。
在國際輿論場爭奪話語權,介紹中國對外投資產生的積極效果。應積極主動在國際輿論場爭奪話語權,宣傳介紹中國對發展中國家的投資和借貸所產生積極效果的研究結果和生動案例;應避免自說自話,多創造中國聲音與國際主流媒介、當地媒介在同一場域下的情境化對話機會,借助他們的傳播渠道和影響力表達我方觀點;不回避敏感問題,對于曲解和抹黑要及時、有力回擊,占據相關問題的國際道義制高點;進一步擴大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全方位交流和合作,增進相互了解和信任。
積極靈活應對相關發展中國家的債務風險。許多“一帶一路”沿線的發展中國家發展相對落后、國家管理能力弱、宏觀經濟不穩定,債務償還危機的風險是切實存在的。當這些國家確實面臨顯著的債務償還風險時,我們應積極靈活應對:一是在投資項目一開始即對可能的債務償還困難、償還方式進行估計和磋商,在償還危機發生時尋找雙方都認同的解決方案,即建立事前預防與事后化解相結合的債務風險防控化解機制。二是增加股權融資、投資的占比,減少因相關國家債權融資帶來的債務償還風險和壓力,同時通過股權投資參與運營,提高相關投資項目的運營效果。三是引入第三方投資參與合作,引導其他國家的資本注入,鼓勵多邊開發機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開展聯合融資,從而多元化融資主體,變雙邊融資為多邊融資。四是吸取過去西方國家在處理發展中國家主權債務危機中的經驗教訓,特別是巴黎俱樂部、IMF和世界銀行等在應對主權債務風險中的不足,樹立解決主權債務風險問題的新國際典范。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