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柱八字與納音

王全營

上一篇小文介紹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方位，即東方木、西方金、南方火、北方水、中央土。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五行相生就是相互為母子關系，如“木生火”即木為火之母、火為木之子，其余類推。五行相克：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這些本來是古代思想家試圖用來說明世界萬物起源與變化的，后來被星相家比如算命先生、看麻衣相、堪輿家即看陽宅陰宅等所利用，作為謀生的手段了。你要找陰陽先生掐八字算命，他會說你命里缺金，導致財運不旺;或者說你是什么海中金命、路旁土命，一會兒云天霧地，讓你找不到東西南北。這些是怎么回事兒？今天我們就有關問題作一簡單介紹。

“八字”即“四柱八字”，舊時星相家以人出生的年、月、日、時為四柱，合四柱的干支為八字，就是人們常說的生辰八字，再把這八個字按五行生克加以推算，又稱“五行八字”。想知道八字生克，先要知道十天干、十二地支與五行關系。《淮南子·天文訓》載：“甲乙寅卯，木也;丙丁巳午，火也;戊己四季，土也;庚辛申酉，金也;壬癸亥子，水也。”這一段話說的就是干支方位和五行屬性，十天干：東方甲乙木，西方庚辛金，南方丙丁火，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己土。十二地支：東方寅卯木，西方申酉金，南方巳午火，北方亥子水。東漢王充《論衡》之《物勢篇》《言毒篇》載：東方寅卯木、西方申酉金、南方巳午火、北方亥子水、中央辰戌丑未土。《淮南子》、隋蕭吉《五行大義》等，都有干支與五行的記載。

為了更加清晰，不妨列一個表格：

清趙翼《陔馀叢考》卷三十四“干支配五行”條：“以干支配五行，雖屬術家之學，然其理甚微，蓋古人通乎陰陽之故，故以十干位五行之正。”明張楠《神峰通考》曰：“假如人八字中，四柱純土水。”“四柱八字，以年上官殺為年之令。”清周亮工《書影》卷十：“人命八字，共計五十一萬八千四百……其所得四柱，皆不能越于五十一萬八千四百之外。”《警世通言》第十三卷：“忽聽得亭外有人叫道：‘不用五行四柱，能知禍福興衰。”以2020年農歷正月初一十時出生為例，其四柱八字就是“庚子戊寅丁卯乙巳” 。

韓愈《殿中侍御史李君墓志銘》載：“（李虛中）深于五行書。以人之始生年月日所直日辰支干，相生勝衰死王相，斟酌推人壽夭貴賤利不利，輒先處其年時，百不失一二。”按照韓愈的說法，以五行生克算命始于唐代李虛中。但是，清趙翼《陔馀叢考》卷三十四考證云：“《史記》有《日者傳》，王充《論衡》云：見骨體而知命祿，睹命祿而知骨體。是漢時已有此法。”“六朝時陶弘景先有《三命抄略》一書……《北史》孫紹善推祿命……《隋書》仁壽初，袁充上言：‘皇帝本命行年生月生日，并與天地日月運轉相符。……以五行甲子推知休咎，則干支占命，其來久矣。”

算命先生與人算命，掐指節嘴里念念有詞，說“命里缺金”！是怎么“算出來”的？你要是知道生辰八字和五行的關系，自己就能排出來五行缺什么和哪一行“旺”。我們仍以2020年農歷正月初一十時出生為例，四柱八字“庚子戊寅丁卯乙巳”八個字中，“乙寅卯”為木、“丁巳”為火、“庚”為金、“子”為水、“戊”為土，五行俱全，“木”旺，“火”次之。如果缺某“行”就要補上。《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第三十九回：“他此刻自己改了個號，叫做叔尭（堯）;他的小名叫土兒，讀書的名字，就是單名叫一個‘尭字，此刻號也用這個‘尭字。我問他是甚么意思。他說小時候，父母因為他的八字五行缺土，所以叫做土兒，取‘尭字做名字，也是這個意思。”所謂缺金、缺土，補上就能改變命運，說得客氣一點，不過是求一個心理平衡罷了。以四柱八字推算命運，有沒有科學性？清周亮工《書影》卷十有一段話似可點醒夢中人：“天下人恒河沙數，豈止于此，必相同者多。然富貴、貧賤、壽夭，必無相同者;命之理微，非五行所可推測，亦非術士所可懸斷也。”

中國古代文人的文集、筆記，文學作品戲劇、小說等，記載算命、占卜、卜課、問休咎等文字非常多，這里僅以文學作品為例采擷一二。明沈受先《三元記·議親》：“藥無功、神不靈，禍福難明也，須請星士前來問五行。”《金瓶梅詞話》第二十九回：“神仙道：‘貧道粗知十三家子平，善曉麻衣相法，又曉六壬神課……西門慶便說與八字：‘屬虎的，二十九歲了，七月二十八日子時生。”《紅樓夢》第八十六回：“老太太叫人將元妃八字夾在丫頭們八字里頭，送出去叫他推算。”清墨憨齋主人《十二笑》第一笑：“再令裴肖星去請一位算命先生過來，與小相公推排八字。”

下面說一下什么“海中金”命、“爐中火”命是怎么來的。其實這是古代音樂六十納音。《漢語大詞典》釋文：“古以五音（宮、商、角、徴、羽）十二律（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大呂、夾鐘、仲呂、林鐘、南呂、應鐘）相合為六十音，與六十甲子相配合，按金、火、木、水、土五行之序旋相為宮，稱為納音。”《舊唐書》卷二十八：“推五音十二律為六十音，又六之，有三百六十音，旋相為宮。”宋沈括《夢溪筆談·樂律一》記載：“六十甲子有納音，鮮原其意。蓋六十律旋相為宮法也。一律含五音，十二律納六十音也。”如甲子為黃鐘之商、乙丑為大呂之商，商音屬金，故曰“甲子乙丑海中金”，其他以此類推。由此可知，納音與命運本來沒有關系，只是因為六十納音都有干支，被星相家用于談命運了。

“六十納音”具體內容，明郎瑛《七修類稿》卷一載：“六十甲子之納音，各書所論不同：有止以生克而言，有兼律呂而言，然皆有理。有求意深遠，不若《輟耕錄》所載瑞桂堂之說，深為痛快。蓋以金木水火土之音而明之也，但辭欠明白，今增解其義，以志于左。夫一六為水，二七為火，三八為木，四九為金，五十為土。然五行之中，惟金木有自然之音，而水、火、土必相假而成音。水遇土激則有音……所謂海中金者，甲乙氣之始，金始生而在子丑北方大水之位，故為海中金。”元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之二十所載六十納音是：

甲子乙丑海中金，丙寅丁卯爐中火。戊辰己巳大林木，庚午辛未路傍土。

壬申癸酉劍鋒金，甲戌乙亥山頭火。丙子丁丑澗下水，戊寅己卯城頭土。

庚辰辛巳白蠟金，壬午癸未楊柳木。甲申乙酉井泉水，丙戌丁亥屋上土。

戊子己丑霹靂火，庚寅辛卯松柏木。壬辰癸巳長流水，甲午乙未沙中金。

丙申丁酉山下火，戊戌己亥平地木。庚子辛丑壁上土，壬寅癸卯金箔金。

甲辰乙巳覆燈火，丙午丁未天河水。戊申巳酉大驛土，庚戌辛亥釵釧金。

壬子癸丑桑柘木，甲寅乙卯大溪水。丙辰丁巳沙中土，戊午己未天上火。

庚申辛酉石榴木，壬戌癸亥大海水。

明張岱《夜航船·天文部·納音五行》所載，與《南村輟耕錄》完全相同。

《南村輟耕錄》對六十納音有具體說明，僅摘兩例：“甲子乙丑海中金者，子屬水，又為湖，又為水旺之地。兼金死于子，墓于丑，水旺而金死墓，故曰海中金也。丙寅丁卯爐中火者，寅為三陽，卯為四陽。火既得地，又得寅卯之木以生之。此時天地開爐，萬物始生，故曰爐中火也。”

明嘉靖進士萬民英《三命通會》卷三十四載：“‘甲子乙丑海中金，海中金者，寶藏龍宮，珠孕蛟寶，出現雖假于空沖，成器無借乎火力，故東方朔以蛤蚌名之，良有理也。妙選有珠藏淵海格，以甲子見癸亥，是不用火;逢空有蚌珠照月格，以甲子見己未，是欲合化互貴。蓋以海金無形，非空沖則不能出現，而乙丑金庫，非旺火則不能陶鑄故也。如甲子見戊寅、庚午，是土生金，乙丑見丙寅、丁卯，是火制金。又天干逢三奇，此等格局，無有不貴。”《三命通會》被輯入“四庫全書”“術數類”，這是星相家以納音推算命運的例子。明張楠《神峰通考》則指出：“豈得有金在海中，火在爐中之說，世有不肖之術，未遇明師道聽途說，錯論古道，迷誤后人，焉能中理。”這是認為以納音算命系“迷誤后人”。

現在常見路邊算命先生和網絡上術士以納音為人取名、算命者，除了什么缺金、缺水外，還說是什么“海中金”命，其依據就是“甲子乙丑海中金”，以出生年來推算，甲子年——1924、1984、2044年（鼠年），乙丑年——1925、1985、2045年（牛年）出生的，都是海中金命。據中國人口信息網提供的資料，1984年全國出生20313426人，1985年20429326人，一年出生二千多萬，都是同樣命運，你相信嗎？

（作者單位：河南省社會科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