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燕子

喬兆軍

鄉民們喜歡燕子，記得小時候，村里就有許多起名叫燕子的女孩兒。七九河開，八九燕來。立了春，風和日麗，桃紅柳綠，燕子就要從南方飛回來了。母親將院子打掃得干干凈凈，屋里收拾得清清爽爽，就像是迎接出了趟遠門回來的孩子。

燕子歸來尋舊巢。某天，聽得“唧”的一聲宛轉，燕子就輕快地撲進了春意盎然的小院里。屋梁上閑置了一冬的巢，顯得有些陳舊了，燕子雙雙齊心協力，花費不了多大功夫，舊巢就被修葺一新。

而新生代的燕子則要靠自己的力量另立門戶，“小夫妻”倆進這家出那家，精心挑選著住址。母親說，燕子不嫌貧愛富，但燕子又是最有靈性的喜鳥，它只到“好人家”里來壘窩。什么樣的人家是“好人家”？鄉民們自有一個評判標準，那就是對內父慈子孝，家庭和睦。對外與人為善，寬容大度的人家。

找到了合適的人家，燕子便開始銜泥筑巢，像泥瓦匠一樣，一層一層壘。燕子很聰明，一層壘完后，并不急于壘下一層，而是稍作休息，待泥土稍干了再次開工。有時還需要銜些草棍、纖維來“加鋼筋”。幾周時間，一個像菠蘿外形的小巢便初具規模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哪一天，乳燕就破殼而出了。才孵出的乳燕全身無毛，肉嘟嘟的，實在說不上好看。見父母覓食回來，它們會不停地撲閃著稚嫩的翅膀，不安分地互相推擠著，伸長脖子，張開嫩黃的小嘴，發出“唧唧”的叫聲，爭搶父母口中的食。

我小時候十分淘氣，摸蝦捉魚，偷瓜摘棗，農村小孩干過的“壞事”我幾乎都干過，但對燕子卻敬而遠之。母親曾無數次地告誡我，誰要是搗毀了燕子窩，誰就會變成禿子，逮燕子玩會瞎眼的。長大后才知道，燕子在鄉民心目中是吉祥、美好的象征。燕子還是保護莊稼的忠誠衛士，母親是為了保護燕子才用這樣的話來嚇唬我的。

母親說，我們就是她的燕子。母親育有我們姐弟三人，姐姐遠嫁他鄉，弟弟在南方謀生，而我也是為了生活天南地北地流轉，很少像燕子那樣準時在春暖花開的時候飛回來。年年與母親做伴的，竟然是屋梁上的那窩燕子。

母親走后，老屋成了我思念的一部分。如今，更是一梁一椽都不在了。燕子歸來尋舊巢，那越過春天的河流而來的，有沒有我家的燕子，再來的時候，它又將依附于哪根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