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都市去“下鄉(xiāng)”

斯里爾·奧弗斯丁 閆冬絮

今，扎根鄉(xiāng)村但與城市依然保持聯系是可行的。這是一場變革。”——格雷古瓦 · 洛吉耶，35 歲，從事畜牧業(yè)

變更生活方式，置身于綠色之中，為家庭提供更好的環(huán)境，逃離喧囂、污染和危險，最終生活在靜謐之中，花更少的錢而享受更大的房屋，擁有自己的居所，還有更多的時間來面對自己、陪伴家人……據法國國家統(tǒng)計與經濟研究所的數據，平均每年有10萬余名城市居民出于不同原由而決定離開城市、定居鄉(xiāng)村。但對于很多人來講，除了對自然的向往和對開啟新生活的希冀外，人們最主要的動機還是與大城市及城郊那高昂到讓人無力招架的房價與房租有關。從巴黎搬至索洛涅定居的攝影師讓·米歇爾·蒂爾潘強調道：“簡單來講，雖然我在這里出生，大半人生也于此度過，但我不再認識巴黎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城市規(guī)劃、人情世故……我突然意識到我周圍的一切都已完全改變。我在索洛涅度過假，也有很多兒時的玩伴。經過六個月的假期，我被完全改變了。我開始渴望自然，渴望悠長的時光，渴望真實與簡單。最終，在巴黎生活了52年的我，賣掉了公寓，在索洛涅地區(qū)買了一棟房子。”

| 4/5的法國人渴望鄉(xiāng)村生活 |

與讓·米歇爾相同，從事平面設計行業(yè)的卡羅琳娜和貝特朗夫婦還是從生活了近20年的伊西萊穆利諾（位于法蘭西大區(qū)上塞納省）逃離了。貝特朗回憶道：“那時，我們有三個孩子，在當時那種生活方式下，實在找不出生活的意義。隨后，我們自然而然地作出了共同決定：在我們的故鄉(xiāng)諾曼底重新尋找生活的真諦。2003年起，我們開始在諾曼底定居。當然，因為我們的職業(yè)相對來講更加獨立、自由，所以我們比其他人更容易逃離。由于新興技術和社交網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我們才得以為工作室創(chuàng)立分部，保持著與在城市時同樣優(yōu)質的工作狀態(tài)和成果，但卻享受著更高品質的生活。至于唯一的遺憾嘛，那就是沒有再早些這樣做！”

根據2018年法國民意調查機構Ifop所做的一項調查，有4/5的法國人想在鄉(xiāng)村生活。在這個80%的人口都生活在城市及城郊地區(qū)的國家中，正在發(fā)生一場變革。逃離城市的意愿，通常在退休或兒女離家時變得最強烈。但有時，這又會使人完全沉浸于一種消極疲倦、喪失意義的迷茫感之中。法國市場研究公司Ipsos根據調查公示：在搬離城市的人群中，有95%的人都只是單純地希望獲得更好的生活條件，38%的人想要找到人生的轉折點，25%想要尋根。但事實上，75%的受訪者最終放棄了離開，主要原因是擔心會永遠失去工作機會。事實上，形勢并不似預想般簡單。廉價的住房，當地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從城市的繁忙生活中暫獲喘息空間……這一切美夢都隨時可能轉變?yōu)樨瑝簟Ｒ晃辉趫D盧茲打拼，如今定居在上比利牛斯省的老板表示：“開一間餐廳或鄉(xiāng)村會所的想法總是很有吸引力，我有很多朋友想這樣做。但我總是給他們打預防針：除了要承受陌生的鄉(xiāng)村生活所帶來的精神打擊外，這還是一個十分需要真才實干的職業(yè)。想要在鄉(xiāng)村生活得更好，就要腳踏實地。”

在巴黎生活了52年，我開始渴望自然，渴望悠長的時光，渴望真實與簡單。”——讓 · 米歇爾 · 蒂爾潘，59 歲，攝影師

18年前在巴黎擔任編輯、現與家人一同生活在貝阿恩的一座小村莊中的蓋爾·佩雷對此也很贊同：“不要低估在離開朋友和親人時，我們將會感受到的沉重感，更何況我們仍常被當作外鄉(xiāng)人、侵入者。我們帶著不同的生活方式、文化和背景來到這里，需要一段適應期，并一定要保持謙遜。在我所生活的這個小村莊中，我可以找到歸屬感，卻也感到這里與別處并無兩樣。此外，找到一份工作并以此為生也不像人們所說的那樣簡單，我也曾經歷了一段很艱難的日子。剛來到這里時，我感到最缺失的其實是街角的一間書店、一段FIP廣播（雖然現在可以通過網絡收聽）、一個可以坐著讀報紙的露天咖啡座、經常漫步巴黎觀展的機會……但同樣，在這里，我也能感受到在巴黎不曾擁有的東西——鄰里或朋友之間真正的團結：如果你有什么煩心事，可能是車子出了故障，孩子無人看管，家里面粉和雞蛋用盡，需要搬動衣柜，甚至只是單純需要找人說說話，你都不會是孤單一人。事實上，大家一起共同構建了一個重組家庭，為彼此帶來了人與人之間的溫暖。同時，我們也與周圍的環(huán)境拉近了距離，更加傾情于四季更迭與美妙的景致。孩子們可以赤腳在地上跑來跑去，可以自由自在地騎自行車……就連西紅柿也有著西紅柿本該有的味道。相信我，這非常重要！”

“我們自然而然地作 出 了 共 同 決 定：在我們的故鄉(xiāng)諾曼底重新尋找生活的真諦。”——卡羅琳娜（50 歲）和貝特朗（56歲）夫婦，同為平面設計師

但有時候移居也會失敗，重返自然也很容易變成一場鬧劇。就像一些移居不久的城里人會抱怨公雞的啼鳴、青蛙的聒噪或是飼養(yǎng)牲畜的氣味。“這種情況是很諷刺的。我認為這些荒唐的矛盾，相較于眼前的實情實景而言，更多的是與集體生活的現實有關，與城市人對鄉(xiāng)村所預先作出的過分幻想有關。”曾經做過文員、如今專職飼養(yǎng)德賽夫勒高地奶牛的格雷古瓦·洛吉耶說道。曾經出生在外省但十分向往城市生活的他，開始了自己的巴黎生活。但他從未想過要切斷自己與鄉(xiāng)村的聯系。“青年時期，我認為生活在一個小村子里是很憋屈的事。那時，沒有網絡、寬帶，也沒有先進的通訊設備。人們仿佛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后來，一切都改變了。我和我的哥哥姐姐共同繼承了60公頃的土地，然后一致決定繼續(xù)耕種，并試著以此為生。自此，我開始在巴黎八區(qū)的一間小房子與鄉(xiāng)下的小農場間來回奔波。”

“我真的認為法國的未來在鄉(xiāng)村——一個真正的、充滿活力的當代鄉(xiāng)村。”——瑪蒂爾德，40 歲，香型植物生產者

“我總是難以抑制對鄉(xiāng)村生活的懷念。”——菲利普 ·特呂卡，58歲，醫(yī)生

| 完備的逃離計劃 |

盡管如此，除了受工作調動的公務員、個體工作者、可遠程辦公的上班族等外，在沒有準備好詳盡可靠的計劃前，搬離城市便如遁入虛空之中。因為定居在小城市或鄉(xiāng)村，并不一定能“消災解困”。它應是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選擇。一切都應該被考慮到：家庭條件、年齡、鄰近的學校、開展興趣愛好及文化活動的方便性、購物、醫(yī)療、基礎設施（火車、交通網絡）以及交通花費（燃料、汽車維修、鐵路費用支出等等）。要制訂一個完美的移居計劃，往往障礙無數，但還是存在一些參考，例如一些介紹如何移居鄉(xiāng)村的入門網站、展現鄉(xiāng)村生活的平臺以及提供專業(yè)鄉(xiāng)村信息的博客等等。奧弗涅、利穆贊以及卡爾瓦多斯等地區(qū)，也同樣靠著一些網絡平臺來吸引城市居民。不少鄉(xiāng)村政府對各鄉(xiāng)鎮(zhèn)共同合作發(fā)展的潛力與魅力越來越感興趣了。尤其是位于阿爾龍省的阿爾韋厄鎮(zhèn)，剛剛舉辦了數字活動區(qū)的落成儀式，旨在吸引渴望鄉(xiāng)村生活的新活動人口以及遠程辦公者。

在這里，我也能感受到在巴黎不曾擁有的東西——鄰里或朋友之間。

在逃離城市的人中，有一些走得很遠，職業(yè)生涯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例如58歲的菲利普·特呂卡博士，他剛剛離開了工作數年的波爾多，轉去科雷茲做醫(yī)生。“我在城市里做過急診醫(yī)生、看護人員、自由醫(yī)生……那段職業(yè)經歷很美好。我出生在比利牛斯山地區(qū)，總是難以抑制對鄉(xiāng)村生活的懷念。幾天內，我已經完全了解了這里的社會關系、醫(yī)療現狀以及需要我去幫助的人員情況。這是非常使人振奮的。我覺得這里才是真正需要我的地方。”40歲的瑪蒂爾德也是這樣。她毫不后悔自己放棄了整個社交圈子與商業(yè)市場，投入到了農業(yè)工作中。在巴黎住了很多年的她一直以來都在考慮離開。“我并不是一時頭腦發(fā)熱，即使在巴黎，我也一直關注著農業(yè)的發(fā)展。但這還不夠，所以我接受了各種培訓，并加入了相關組織，身體力行地發(fā)展可持續(xù)農業(yè)，致力于垃圾治理工作，我真的認為法國的未來在鄉(xiāng)村——一個真正充滿活力的當代鄉(xiāng)村。”扎根鄉(xiāng)村但與城市依然保持聯系，遠離城市但也并未隔絕：城鄉(xiāng)之間，正在誕生一個全新的法國社會。

[譯自法國《費加羅雜志》]

編輯：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