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

◆文/吳雨

今年高考，因為疫情原因，與往年有所不同。應屆考生要戴著口罩參加考試，進校門還要測體溫、看核酸檢測證明。相信這樣的高考經歷，會成為考生們難以忘卻的人生記憶。不過，現在城市里的考生參加高考，考場里有空凋送冷，在家溫習功課有家長的百般照顧，就是往返考場的路途，大多也有家長開車接送。考生們的“硬件條件”真的不錯。而且錄取比例也很高。以2019年為例，參加高考人數1031萬人，其中814萬人被錄取，占考生人數的78.95%。這令我回憶起39年前的高考經歷。

1981年的高考，已經是39年前的往事了。自1977年恢復高考后，1981年迎來了第5次全國統考。這一年有適齡畢業生2092萬人，其中259萬人參加了當年的高考，28萬人被錄取。錄取學生占考生總數的比例為10.81%，占同齡人比例則為1.34%。難度相當之大。

我是1980 年高中畢業生，畢業當年參加高考，考的是理科。由于少年貪玩的天性，整個初中和高中，我都沒有好好學習，而是與同樣貪玩的小伙伴們，“上課打瞌睡，下課就瘋玩”。滿腦子空白參加了1980 年的理科高考，沒考上是自然而然的事。高考落榜，卻被北京市一所中專錄取。看著被錄取的同學興高采烈的樣子，我心有不甘，決定放棄上中專，理科改文科，補習一年功課，待來年高考時再拼一次。

自1980年10月開始，我參加了所在中學舉辦的高考文科補習班。文科高考，要考語文、數學、政治、地理、歷史、英語六科。這六門課程中，地理和歷史，是我過去沒有學過的。為了拿下這兩門課程，我除了參加補習班學習外，就只有靠拼命自學來惡補相關知識。

我家的樓下，是一條安靜的小街。小街兩側，各有一排高高的路燈。每到夜晚，路燈亮起，燈火通明，在路燈下看書絕無問題。

我家人口多，不具備讀書條件。為了盡快掌握歷史、地理兩門功課的知識，又不影響家里人休息，自10月開始，我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學習場所：每天在夜幕降臨之后，拿著課本和小馬扎，到路燈下看書。為了補充體力，有時還會帶上涼饅頭、黃瓜一類的“零食兒”。我坐在溫暖明亮的路燈下，攤開課本，進入學習狀態，透過課本，開始觸摸那一樁樁一件件歷史往事，領略山川湖海、平原沙漠、森林草場的風采。通過一段時間的燈下自學，我漸漸對歷史和地理知識，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能夠入心地去掌握這些知識。

通過在路燈下夜讀，我漸漸了解了祖國的國土面積、地形地貌、氣候條件、資源稟賦和人文地理，世界四大洋、五大洲的自然與人文地理基本情況；漸漸了解了中華5000年文明史的概貌特別是中共黨史知識，漸漸了解了世界歷史的梗概。從宏觀和歷史縱向的雙角度，增長了見識，開闊了視野，豐富了人生內涵。

在路燈下夜讀，有不少往事記憶深刻。

記得每天晚上，在路燈光里，總會有小青年兒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彈吉他唱歌，或圍成一圈兒下象棋，只有我坐在馬扎上讀書。歌聲琴聲穿過夜空，不斷飄入我的耳鼓，有時會對我的學習產生干擾。不過，補習班歷史老師介紹，毛澤東年輕時在北京，曾經為了磨煉意志，專門到喧鬧的正陽門門洞里坐著讀書。我暗自思忖：我附近這微弱的聲音干擾，與偉人所處喧囂的鬧市相比，當真算不了什么。我用偉人故事勵志，終于排除了干擾。

夏日的夜晚蚊蟲肆虐，燈下看書，經常被叮咬。只好隨身攜帶一小盒清涼油。被蚊子咬了，就在患處抹上清涼油。記得一個夏夜，我穿著跨欄背心和短褲，在路燈下全神貫注地看書，因為精力過于集中，對蚊子疏于防范，那一晚蚊子們放膽吃了一頓大餐，我的周身，居然被它們咬了二三十個紅包！

有的時候，在讀書之前，騎著自行車到附近的玉淵潭去游泳。補習班的一位同學，住家離玉淵潭不很遠。我倆每次約好，在玉淵潭北岸見面，一塊兒游泳，泳后坐在湖岸邊，沐著星月的微光，交談學習體會。每次游完泳，騎著自行車，精神飽滿地回到那熟悉的小街路燈下，攤開書本讀書，路燈光便陪伴著我繼續夜讀。

數不清多少個夜晚，當街上的人都已散盡，惟有路燈依舊默默地與我相守，為我照亮，看著我繼續讀書，經常到深夜2點多鐘，我和它才依依不舍地暫別。

路燈，陪伴著我度過了1980 年夏秋到1981 年初夏的補習生活，除卻隆冬時節，我始終堅持在路燈下補習功課。用心閱讀，讓我這個對地理、歷史知識幾乎一無所知的高考落榜青年，在短暫的9 個月里，迅速補充了必要的知識，從“一竅不通”到對教科書上的歷史、地理知識熟諳于心。在補習待考期間，無論是參加補習班的考試、答題，還是參加北京市西城區的階段性考試、摸底考試，我的地理、歷史成績，都是數一數二的，考試、答題成績從未落在90 分以下，尤其是地理考試，每次都是100 分。

1981年6月，我獨自騎車去考場參加文科全國統考。歷史成績98分，為當年北京市文科高考歷史成績第二名，地理沒能達到100分，但也在90多分的高分線上。理科改文科，路燈伴夜讀，經過努力，居然考上了北京大學，實現了我的高考夢。

多年以來，每當我走到小街的路燈下，心頭總會泛起溫馨的回憶。這盞高高地矗立在街邊的路燈，宛如一盞心燈，伴著我在夜幕下徜徉于知識的沃野上，為我照亮了人生前行的方向，讓我在學習中成長。而今，我已經是年近六旬的人，那盞路燈也矗立了幾十年。雖然我與路燈不經常見面，但它卻常在我的記憶里出現，那溫暖閃亮的光芒，在我心中永不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