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放在哪

麥坤

→ 麥 坤 筆名匠心，愛好文學、攝影、視頻創作。曾服役于武警某部，擔任宣傳干事;現為百色市某局公務員。先后在《廣西法治日報》《右江日報》《百色早報》等媒體發表文章多篇，著有雜文集《千萬人間》。

龍爺爺覺得自己的房間變得擁擠了，因為，今天孫子又往他房里搬進來一個衣柜。孫子要結婚了，他住的四樓全新定制衣柜，這舊衣柜就給爺爺用了。

要說，龍爺爺年輕時，還真是缺衣柜用的。剛參加工作的龍爺爺是供銷社日用品商店售貨員，每月工資二十四塊五，別說衣柜了，宿舍里除了單位配的一張舊書桌，連椅子都沒有。龍爺爺覺得反正衣服也沒幾件，就從單位里討兩三個裝貨空出來的紙箱回來，連不多的幾件雜物都裝下了。

不久，龍爺爺要娶龍奶奶了，覺得一個人要是結婚了還用紙箱裝衣服，那就沒面子了。所以，龍爺爺開始搗鼓起添置衣柜的事來。幸好，龍爺爺的好鄰居朱一哥家祖傳木匠手藝，龍爺爺羨慕朱一哥自己能做家具， 一來呢，不用付昂貴的木匠工錢，二來呢，可以攢木頭。有一點余錢，買進一點木頭，木頭攢夠一個椅子用，可以打一把椅子;木頭攢夠一張桌子用，可以打一張桌子;自然，木頭攢夠一個衣柜用，就可以打一個衣柜了。沒事的時候，龍爺爺總湊到朱一哥家去看他打家具，看多了，就動了學這門手藝的心思。朱一哥也沒二話，手把手地教起來。龍爺爺從打小凳子學起，到了要娶龍奶奶之前，已經學會打衣柜了。

在朱一哥的幫助下，龍爺爺手里誕生了他的第一個衣柜，還是一個漂亮的衣柜：分上下——上面兩扇對開門，下面兩層抽屜;分左右，兩扇對開門都做了扇形裝飾框，框里裝了雙層玻璃，玻璃中間左邊鑲入一張牡丹富貴的畫，右邊鑲入一張錦雞鳴春的畫，看起來多么喜慶熱鬧！不僅龍奶奶滿意了，全公社剛剛結婚、打算結婚的年輕人，誰不眼熱！從那時起，這漂亮衣柜一直擺在龍爺爺和龍奶奶的臥室，無論搬多少次家，都跟著搬過去，直到現在。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縣里有了膠合板廠，很多家庭都添置了膠合板做的家具。這種家具雖然不是實木，重量輕，容易吸水變形，但可以在木糠壓制的板材表面粘貼各種色彩的飾面板，做出來的家具新穎別致，特別受歡迎。龍奶奶去跑船的肖福安家看過后，一直磨著龍爺爺添置一個。龍爺爺雖然會做木工，可沒對付過膠合板，抓了半天腦袋，跟朱一哥一合計，找了個做膠合板家具的地方看門道。畢竟是行內人，一看就明白了——做膠合板家具跟做實木家具最大的不同，就是用電鋸界板，用螺釘接合，用膠水貼面。兩人看明白了，馬上動起手來。不久，龍爺爺房里就多了一個粉嘟嘟的衣柜——龍奶奶年紀漸長，心態還停留在小女孩階段，一聽說衣柜可以選顏色，立馬提出要粉紅色。龍爺爺無奈，只好折中地在每扇衣柜門、每個抽屜面板四周加一圈白，好歹是粉紅配白色，既清新，又不至于太幼稚，這下龍爺爺和龍奶奶兩人都滿意了。于是，房里的黃色裝飾扇形框的舊衣柜就有了伴——兩個衣柜并排放著，怎么看怎么像老爺爺帶了一個小孫女。不過，它們的功能倒是好區分——黃衣柜放舊衣服，粉衣柜放新衣服。

過兩三年，龍爺爺的兒子結婚時，他們一家已經在大開發的縣城買了一處宅基地，建了一幢三層小樓。兒子的新房在三樓，真的是新房——剛蓋的房子、準備迎入一位新人的房子，還空空的，等著用新家具填滿。龍爺爺當下就揎拳擼袖，打算老當益壯，為兒子大干一場，打出全堂家具?？蓛鹤硬毁I賬，說家具店里的家具款式又多又好看，用不著費力費料還跟不上時代。龍爺爺的手藝第一次被人嫌棄，而且還是被自己的親兒子嫌棄，不由得生了好幾天悶氣。倒是龍奶奶，溫言軟語地說，“年輕人的世界，隨他們怎么鬧去，咱們還樂得清閑！他要買現成的，你不正好空出閑來給我打個梳妝臺，還要粉紅色，跟我們那衣柜搭！”龍爺爺精神一下子上來了，“嗯嗯”連聲，顛顛兒地跑去備料開工了。

又過了幾年，龍爺爺的兒子在社會上也混了十來年了，挺順遂，要把家里的三層樓加高成五層樓，家具也要全新。這回還買現成的，不過又回到實木材質，把個龍爺爺氣得，在二樓朝著三樓吼，“找了幾個錢，整天地折騰，還不如一開始就讓我做得了！”吼歸吼，兒子的家具還是照買。原來的家具搬到新蓋的四樓給兒子的兒子用，但兒子的兒子自己在家具店看中一個連著電腦桌的衣柜，愣是沒要他老爸的衣柜。于是，那個白色中纖板做的衣柜，又搬到了龍爺爺的房間。一溜兒衣柜，煞是壯觀，黃、粉、白三色，一米五、一米八、兩米的高度，很好地證明了一件事——龍爺爺的生活，越過越高級了。

這回，孫子要結婚，龍爺爺的房間又擠進一個連著電腦桌的衣柜。盡管二樓大房間都是龍爺爺的世界，但也架不住一個衣柜一個衣柜往里塞。龍爺爺是發了愁了。

孫子這幾天人逢喜事精神爽，連吃飯吧唧嘴的聲音都特別響亮?？礌敔敳惶吲d，飯也沒好好吃，就問爺爺怎么啦。龍爺爺愁眉苦臉地看孫子一眼，說：“你那舊衣柜往我房間一放，你是清爽了，我老人家可堵得慌，滿滿一屋子都是衣柜！”孫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爺爺對不住啊，要不我把衣柜送給別人？”龍爺爺連連擺手：“不送不送！好好的衣柜為什么要送人？”事情又回到原地。

過幾天，孫子拿一份圖紙給龍爺爺看。龍爺爺不明就里，狐疑地看著孫子。孫子說：“爺爺，趁著我裝修新房，索性把您和奶奶的房間也裝裝，再翻新一樓雜物間，把您那些舊家具都搬下去，打造咱家的舊家具博物館。您二老的房間呢，我再來個全屋家具定制，讓您二老也享受享受新時代的味道！”龍爺爺一聽，眉頭眼額都活泛了，興致勃勃地接過圖紙看起來，一邊看，一邊不住地點頭：“好、好、好！”孫子又說：“還要先委屈一下您二老，到姑姑家住一兩個月，等裝修好了，您二老再開開心心回家?。　饼垹敔斢贮c頭：“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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