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歸黃土地
——送別劉文西老師

□王西京

《知心話》劉文西

沒想到，劉文西老師就這樣匆匆離我們而去。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擔憂他的健康。多少次被病魔纏繞，他幾經與死神的抗爭之后又從容樂觀地走近我們，盡管消瘦了許多，但目光依然那樣炯炯有神。他手中的畫筆從未停頓，表現黃土地上陜北人的百米長卷仍在不斷延伸。一個有著強大生命力的老人，在醫療條件完備的今天，不容我們去懷疑他會創造生命的奇跡。

但是，這次他真的走了，長安畫壇的一顆巨星隕落了，這個現實讓我一時無法接受。正在非洲寫生、正在穿越塞倫蓋蒂大草原途中的我，聽到如此噩耗，一時陷入極度的悲痛、無盡的追思與感傷之中。從20世紀60年代初我在西安美院附中認識劉老師算起，在半個多世紀的風雨歲月中，我們有太多太多難以忘懷的回憶。那些年，我沒少去他的畫室，看他作畫、聽他談藝、借他的作品臨摹，他謙和而儒雅，從未覺得我們煩。那個特殊年代中他被批斗，我們都會盡力設法去保護他，以期讓他少受一些折磨。他在白水農場勞動那幾年，每次回西安都住在我家里，我們常常會坐躺在一個被筒里徹夜長談，這讓我時常想起他創作的《炕頭夜話》。那時他的心緒很壞，有許多揪心之痛，我怕他想不開還教會了他吹笛子，以解他農場放羊時的孤寂。“秦文美”時期，我們還合作創作了國畫《延安新春》并參加了第四屆全國美展。1980年，經他向黃胄、丁井文推薦，我去到了文化部中國畫創作組，歷時半年。在全國名家云集的創作組里，我是最年輕的一個，這段時期也成了我藝術人生中極重要的一段經歷。在《西安日報》工作期間，為加強基層新聞骨干的業務能力，我們常常會舉辦一些美術基礎培訓班，那時總會請劉老師給學員們講課。他每次去都會講得非常認真，深受學員們的愛戴。陜西省四屆美協換屆之后，他對協會的工作十分關心，并時常鼓勵我放開手腳大膽干事。協會每次邀請他的活動，他都積極參加，特別是一些賑災、慈善等公益活動，他每次都是最先到場，這極大地激勵了四屆主席團成員們的工作熱情，鼓舞了全省的美術工作者。就在去年他病重住進海南醫院我去看望時，他躺在病榻上還依然拉著我的手詢問我們的基礎設施建設進展如何？長安畫派紀念館落實了沒有？還在關心美協換屆班子的組建問題。我臨走時他還附耳叮囑我不要太累，不要顧了工作誤了創作……我當時心里一陣酸楚：這樣一位情系陜西美術事業發展的畫壇長輩，一位鐘愛美術事業的藝術赤子，怎么能不讓人由衷地感動與敬仰呢！

《陜北老農》劉文西

劉文西，一個中國現代美術史上不容忽視的名字，一位為新中國美術教育和中國畫創作、創新做出杰出貢獻的美術家，在他70年的藝術生涯中，始終如一地堅持扎根生活、表現人民、謳歌時代，創作出一大批無愧于時代的經典力作。在陜西美術沉寂的那些年，他毅然揚起“黃土畫派”的大旗，聚集起一大批陜西美術的精英人才投身生活、努力創作，為后長安畫派的崛起注入了活力，也在中國當代畫壇掀起了一股強勁的西北風。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陜西的黃土地、陜西的人民、陜西的美術事業，為陜西的文化贏得了太多榮耀，從而成為陜西美術乃至西北美術的一面旗幟。他的藝術實踐與藝術精神，激勵著一代又一代陜西美術的后來者去為長安文化精神的永續與再創輝煌而不懈努力，成為復興陜西美術大業重要的精神力量。

今天他匆匆而去，留下了多少身后事，也留下了多少深深之遺憾。我們呼吁了多少年的劉文西藝術館何時才能建成，以了卻他的遺愿？我在想，有多少人會真正理解他的文化價值和精神價值？他留給我們的數以萬計的藝術佳作，是屬于陜西彌足珍貴的文化遺產和精神財富！因此，對于他的藝術作品以及對其藝術思想、學術觀念、創作經驗的搶救與梳理等好多事情，都需要我們去做。回想石魯、趙望云、王子云等先生的身后事，已經讓我們有切膚之痛，我們不能讓這種歷史的遺憾重演！我們這一代長安畫壇的后來者、志同者還要不斷地呼吁……冥冥苦思中，不覺眼睛已經模糊，心頭掠過一陣陣凄涼與悲愴。

此時，東非草原的深夜顯得像死水一樣沉寂，從南印度洋上吹來的季風竟讓赤道線上的塞倫蓋蒂大漠有入冬一樣的寒意。我遙望長安，魂牽夢繞，這是一個思念、感懷與苦淚交織著的不眠之夜……

《李時珍問藥圖》王西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