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飛
(1.中國社會科學院,北京,100007)
在世界經濟再平衡的重要戰略機遇期,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及中國和平崛起,中國從國內和國際兩個大局出發,提出了“一帶一路”倡議,納入國家發展議程并寫入黨章。 “一帶一路”建設構成了中國全方位對外開放的戰略新格局和外交新框架,為世界發展帶來新機遇和發展空間的同時,也為推進南南合作提供新思維和新動力。 國際產能合作是“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中資企業通過國際產能合作優化全球布局,帶動國內裝備、技術、服務、標準和品牌走出去,促進中國經濟結構調整優化。
盡管拉丁美洲和加勒比(以下簡稱“拉美”)地區是“一帶一路”倡議的新加入者,但2015 年已提出的中拉產能合作與“一帶一路”倡議精髓吻合。 中國—拉美和加勒比國家共同體第二屆部長級會議后,中拉“一帶一路”合作已經推進到共建階段,雙方以此為契機,實現跨越大洋的牽手。
中拉產能合作是中拉共建“一帶一路”的組成部分,符合“一帶一路”倡議的“五通”精髓,是該倡議的具體體現和實現手段。 國內學者對“一帶一路”倡議下國際產能合作進行了大量研究,但對拉美國家的研究相對較少。 隨著該倡議延伸至拉美,相關研究逐漸豐富起來。 萬軍從整體上分析了中拉產能合作的動因、進展與挑戰,認為加強中拉產能合作不僅有利于拉美充分利用中國的裝備、技術、資金推進基礎設施建設并加速工業化過程,也有助于中國的經濟結構調整和開放型經濟新格局的構建。①萬軍:“中拉產能合作的動因、進展與挑戰”,《拉丁美洲研究》,2016 年第4 期,第23-41 頁。朱文忠和張燕芳認為,世界經濟低迷和中拉雙方經濟下行使傳統的中拉經貿合作模式難以為繼,中拉產能合作恰逢其時。 雙方開展國際產能合作可促進中國開放型經濟的轉型升級并推動拉美地區基礎設施建設和工業轉型升級。②朱文忠、張燕芳:“中拉產能合作的機遇、挑戰與對策建議”,《國際經貿探索》,2018 年第4 期,第60-74 頁。萬軍分析了中拉通過國際產能合作共同推動拉美通信基礎設施發展的動因、進展和問題,認為雙方在這一領域的合作有助于推動拉美國家實現經濟轉型和社會公平。③萬軍:“中拉產能合作與拉美通信基礎設施建設”,《拉丁美洲研究》,2017 年第3 期,第38-59 頁。謝文澤提出“宏觀均衡值”概念并對中拉產能合作的國別分類、重點領域和策略進行了初步探討,這也成為國內首個對拉美地區細分國家和產業同中國開展產能合作的研究。④謝文澤:“中拉產能合作的國別分類、重點領域和策略”,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工作論文,2017 年6 月。蘆思姮在生產要素配置視角下分析了拉美國家的結構性發展困境并對中拉產能合作提出對策建議。 她認為中拉產能合作機制可成為拉美地區解決要素與結構配置失衡的外部助力。⑤蘆思姮:“生產要素配置視角下拉丁美洲的結構性發展困境——兼論中拉產能合作的對策建議”,《戰略決策研究》,2018 年第1 期,第40-59 頁。
受雙方發展理念各異、發展階段不同以及相互交流不足等因素制約,國外學者對“一帶一路”建設和中拉產能合作的研究有限,且更多從負面角度進行解讀,認為中國提出的產能合作是向拉美地區轉移落后產能及資源攫取,破壞當地自然環境。⑥國家發改委對外經濟研究所課題組使用調查問卷的形式對巴拿馬和厄瓜多爾兩個拉美國家進行了調研,盡管樣本數量有限,但50%的受訪者認為中國與拉美開展產能合作是以自然資源為目的導向。 詳見曲鳳杰等:“國際產能合作進展狀況、面臨障礙及應對策略”,《經濟與管理研究》,2017 年第4 期,第3-15 頁。弗拉維奧·布魯諾(Flávio Bruno)和馬里爾達·里貝羅(Marilda Ribeiro)認為,“一帶一路”倡議通過貿易和投資兩個渠道改變了全球經濟的地理版圖,對西方資本主義產生結構性沖擊。⑦Flávio Marcelo Rodrigues Bruno and Marilda Rosado de Sá Ribeiro, “One Belt, One Road: Novas Interfaces Entre o Comércio e os Iinvestimentos Internacionais,” Revista de Direito Internacional,Vol. 14, No. 2, 2017, pp. 192-213.克萊利奧·迪尼茲(Clélio Diniz)則以巴西為例,認為中國經濟崛起改變世界經濟版圖的同時,使巴西經歷了“去制造業化”和研發投資下降。⑧Clélio Campolina Diniz, “ Expans?o Asiática, Corrida Científica e Tecnológica Mundial, Desindustrializa??o no Brasil,”Texto Para Discuss?o No. 565, Cedeplar, Setembro de 2017.安赫拉·托雷斯(Angela Torres)甚至認為,當前中拉經貿關系對拉美國家來說具有災難性,是一種新殖民主義。⑨Angela Piedad Suárez Torres, “China and Latin America,from Neo - colonialism to Interdependence? The Case of Brazil,”Dimensión Empresarial, Vol. 16, No. 1, 2018, pp. 185-194.切利奧·平岡(Celio Hiratuka)認為,中國在拉美地區以獲取大宗商品為導向,對拉美各國生產結構產生了不利影響。 當前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和中拉產能合作是中拉經濟關系中的新內容,會加重拉美國家“出口初級產品”化趨勢,對巴西等拉美大國來說,這種沖擊可能更為不利。⑩⑩Celio Hiratuka, “Changes in the Chinese Development Strategy after the Global Crisis and Its Impacts in Latin America,” Revista de Economia Contemporanea, Vol. 22, No. 1, 2018, pp.1-25.這樣的觀點顯然有失偏頗,當前拉美發展模式的形成早于中拉經貿合作大發展,而中拉產能合作恰恰為拉美國家提升其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創造了機會。
無論國內還是國外,當前關于中拉產能合作的研究大多進行了現象上的闡述,分析機遇與挑戰的較多,理論基礎研究欠缺。 本文在發展經濟學新發展觀框架內對全球價值雙循環背景下南南合作新范式進行理論分析,強化了中拉產能合作作為雙方共建“一帶一路”實現手段的理論基礎。 現有研究缺乏拉美各國同中國進行產能合作潛力和重點產業進行細分和論述的研究,指導實踐意義不強。 本文從要素供給側和產品需求側兩個角度細分了合作潛力,并提出“市場導向”可作為未來中拉產能合作的指導原則。
截至2020 年1 月底,19 個拉美國家同中國簽署“一帶一路”合作文件,但傳統意義上的拉美大國只包括智利和秘魯。①這19 個國家分別是智利、厄瓜多爾、薩爾瓦多、多米尼加、巴巴多斯、古巴、巴拿馬、特立尼達和多巴哥、蘇里南、安提瓜和巴布達、玻利維亞、多米尼克、圭亞那、烏拉圭、哥斯達黎加、格林納達、委內瑞拉、秘魯、牙買加。拉美包括33 個獨立國家和10 多個未獨立的地區,各自在經濟體量、經濟基礎、產業結構、對中國市場依賴度等方面迥異,因此同中國之間的產能合作在具體內容和形式方面存在不同。 這就需要對中拉產能合作進行更深入分析,量化具體國家和具體產業的合作潛力,有的放矢。 本文以中拉共建“一帶一路”為背景,從理論和現實兩方面出發,對作為“一帶一路”倡議重要組成內容的中拉產能合作潛力進行分析,考察不同國家參與中拉產能合作的前景,提出中國關于如何推進中拉產能合作的對策,為更好地加強同拉美國家共建“一帶一路”提供思考。 文章接下來的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中拉產能合作的理論與現實,在發展經濟學新發展觀框架內對全球價值雙循環背景下南南合作新范式進行理論分析,并回顧了中拉產能合作及融資支持的相關進展;第三部分是實證分析,基于要素供給側和產品需求側使用各種指標對中拉產能合作的潛力進行量化,并分析各國政治經濟環境對未來合作的潛在影響;第四部分是結語。
中拉產能合作2015 年首次提出,通過貿易與產業結合,中國帶動拉美國家全面參與全球價值鏈重構,提高各自產業的國際競爭力。 2016 年11月,第二份《中國對拉美和加勒比政策文件》發布,產業投資及產能合作成為打造“中拉命運共同體”的重要抓手,能源資源、基礎設施、制造業、科技創新和農業等領域都是中拉產能合作的重點內容。 2018 年中拉論壇第二屆部長級會議后,中拉合作推進到共建“一帶一路”階段,產能合作也成為中拉共建“一帶一路”的重要內容。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政治上取得獨立的發展中國家開始探索發展道路。 但是,以發達國家的工業化和現代化為核心的發展理論并不適用,這些國家也沒有均等地參與到全球化利益分配中,反而與發達國家之間的差距越拉越大。誠然,工業化是實現經濟騰飛的基礎,但以西方價值觀指導發展中國家的實踐被事實證明行不通。 中國堅持開放包容、互學互鑒、互利共贏,提出以國際產能合作為重要內容的“一帶一路”倡議,建立與相關國家緊密經濟聯系和合作的平臺,既是發展經濟學理論的重大突破,也是新發展觀的一次偉大實踐。②姜少敏:“‘一帶一路’倡議——發展經濟學新發展觀的偉大實踐”,《教學與研究》,2018 年第2 期,第13 頁。
在業已形成的全球經濟治理框架下,新興經濟體雖然實現了經濟上的群體性崛起,出現同發達經濟體“脫鉤”之勢,但由于發達國家在金融市場仍占據絕對主導,這種“脫鉤”不可持續,世界經濟結構的固有矛盾依然存在。③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之前,學術界認為以金磚國家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在21 世紀以來經歷了快速發展后,國內經濟結構和制度體系日臻成熟,加之這些經濟體具備自然資源和勞動力資源后發優勢,其經濟增長不再依賴發達經濟體,出現經濟增長“脫鉤”趨勢。具體可參考Naudé, Wim, “The Financial Crisis of 2008 and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No. 2009/01. WIDER Discussion Papers, World Institute for Development Economics (UNU-WIDER), 2009; Yeyati,Eduardo Levy, and Tomas Williams,Emerging Economies in the 2000s:Real Decoupling and Financial Recoupling, the World Bank,2012.但新興經濟體的群體性崛起沖擊了傳統的“中心—外圍”結構,外圍國家依靠向中心國家出口實現經濟增長的機制被削弱,世界經濟格局從傳統的“中心—外圍”④中心—外圍理論由阿根廷經濟學家勞爾·普雷維什(Raúl Prebisch)提出,該理論將資本主義世界劃分成兩個部分:一個是生產結構同質性和多樣化的“中心”;一個是生產結構異質性和專業化的“外圍”。 前者主要是由西方發達國家構成,后者則包括廣大的發展中國家。 中心國家和外圍國家相互聯系、互為條件,構成一個統一的、動態的世界經濟體系。走向“雙循環”。 這是一種資源和市場相互作用的經濟結構:一個循環是新興經濟體同歐美發達國家保留著傳統意義上的經濟循環,前者承接后者的資本輸出與產業轉移,后者以投資的形式吸收前者的貿易盈余;另一個循環則是以中國為代表的工業化發展程度較高的新興經濟體,與資源豐富但工業化尚未成熟或過早發生“去工業化”的亞非拉國家開展經濟合作,前者從后者進口資源與初級產品,并通過直接投資轉移成熟產業,形成一個新的經濟循環。①王躍生、馬相東:“全球經濟‘雙循環’與‘新南南合作’”,《國際經濟評論》,2014 年第2 期,第61 頁。全球經濟雙循環在生產和消費領域的直接體現就是全球價值分工體系的變化,從單一的中心國家控制外圍國家的資源和市場轉變為各類國家之間的互動。 在這一過程中,中國利用位于全球價值鏈中間位置的特殊屬性,連通著發達經濟體與發展中經濟體的經濟合作,成為“雙循環”全球價值分工體系中關鍵的一環。②張輝、易天、唐毓璇:“一帶一路:全球價值雙環流研究”,《經濟科學》,2017 年第3 期,第5-18 頁。
雙循環理論為南南合作內涵和外延的拓展創造了可能性。 最初的南南合作側重于南方國家間的貿易合作。 當前全球化退潮甚至逆轉,通過產能合作帶動貿易、投資和金融等多領域的合作是聯合國2030 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的題中應有之義。 產業國際轉移是南方國家經濟實現可持續發展及產業結構升級的手段之一,國際貿易與對外投資均是實現產業國際轉移的重要途徑。 國際產能合作超越傳統貿易形式,利用貿易和投融資等多種模式,在發展中國家之間形成一個與傳統世界經濟“中心—外圍”結構循環并存的新的經濟循環。 在全球價值分工體系“雙循環”的新結構下,中國居于樞紐地位,為其他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進一步在全球價值鏈中攀升提供了條件和機遇。 從需求側來看,中國內部消費需求量大,將為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提供更大的最終產品消費市場;從供給側來看,中國提出的國際產能合作將為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融入全球價值鏈創造機會。 中國和其他制造業較為發達的新興經濟體將成為國際投資和產業轉移的另一源頭,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將成熟的制造業生產能力轉移到制造業不太發達、尚處于工業化起步階段的落后國家,帶動其產業升級和經濟發展。
從全球價值鏈雙循環理論角度對“一帶一路”倡議進行分析可以發現,中國創立的這一全球治理新平臺能夠使相關國家的產業發展同中國相互拉動,優勢互補,實現全球價值鏈雙循環基礎上的產業協同發展。 正如習近平主席所言:“中國愿意為周邊國家提供共同發展的機遇和空間,歡迎大家搭乘中國發展的列車,搭快車也好,搭便車也好,我們都歡迎。”作為中拉共建“一帶一路”的重要內容,中拉產能合作是與拉美國家當地需求對接基礎上的中國國內產業整體輸出,而非向拉美國家輸出落后產能,是有國際需求的、有競爭優勢的產能,將幫助拉美國家建立更加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制造能力。③Vandana Chandra , Justin Y. Lin and Yan Wang, “Leading Dragon Phenomenon: New Opportunities for Catch-Up in Low-Income Countries,” Asian Development Review,Vol.30,No.1,2013,pp.52-84.同時,中國金融機構在產能合作中提供融資支持有助于打破“斯蒂格利茨怪圈”(Capital Doubtful Recycling),④國際資金循環中,新興經濟體以資金支援發達國家的得不償失的資本流動怪圈。提高中國資本的收益率。 因此,中拉產能合作的內容除產業合作外還包括中國金融機構提供的各類融資支持。
中國將中拉關系視為其倡導的南南合作模式的代表。⑤Joseph Y. S. Cheng, “Latin America in China’s Contemporary Foreign Policy,”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Asia, Vol. 26, No. 4,2006, pp. 500-528.實踐中也是如此,中拉首先在經貿領域實現了大發展,中國成為巴西、智利和秘魯等拉美大國的第一大貿易伙伴。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時雖未包含拉美,但2015 年提出的中拉產能合作與“一帶一路”倡議精髓相吻合,得到拉美國家的積極響應。 在中國和拉美國家同時進行結構性改革的背景下,雙方在宏觀、中觀和微觀層面積極擴展,利用雙邊產能合作促進中拉經貿合作轉型升級。 融資支持是支持產能合作的實現形式,來自中國金融機構的貸款有助于擴大拉美國家的需求,還能提高中國向外轉移產業的供給能力。
(1)產能合作
2015 年5 月,李克強總理出訪巴西、哥倫比亞、秘魯和智利期間簽署了總額超過1 000 億美元的基建和產能等項目合同及意向協議,提出了中拉產能合作的“3×3”模式。①“李克強總理訪問巴西、哥倫比亞、秘魯、智利”,中國中央 人 民 政 府 網,http:/ /www. gov. cn/zhuanti/lkq201505southamer ica/,訪問時間:2018 年12 月30 日。中拉產能合作以基礎設施、制造、能源、礦產、農業、高新技術等領域項目為依托,帶動裝備“走出去”,全力推動中資企業在拉美投資,實現更廣泛范圍和更多樣化的經營模式。
事實上,自2003 年全球大宗商品超級周期開啟以來,中國與拉美國家在能源、基礎設施建設與機械等領域的合作已初具規模。 當前,除直接商品貿易外,中資企業同拉美的經濟合作以施工承包和并購為主,直接投資規模相對較小。 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018 年7 月,中資直投企業合計55 家企業,其中,礦產資源業15 家,農、林、漁業12 家,電子、電器、通信業9 家,汽車、工程機械業5 家,油氣、金融業各4 家,電力行業3 家,印刷、交通、紡織業各1 家。②僅建立代表處/分公司/子公司或從事貿易,但沒有實際直接投資項目的不計入統計范圍。 “中拉產能合作基金韓德平:拉美國家投資機遇與投融資要點分析”,CGGT,2018 年8 月23日,http:/ /www.cggthinktank.com/2018-08-23/100076387.html。這些直接投資分布13 個拉美國家,巴西和秘魯分布最多。 根據聯合國拉美經委會的統計,中國企業在拉美的投資有85%左右集中在能源和礦產等領域,投資方式以收購、并購為主,制造業方面的合作相對滯后,綠地投資少。③CEPAL, Exploring New Forms of Cooperation between China and Latin America and the Caribbean, 2018, p.57.
2015 年李克強總理訪問拉美四國時與所有國家均簽署了國際產能合作諒解備忘錄,通過在政府層面率先確立合作機制為未來具體合作提供導向。 中國除了與這些國家在能源、礦產、基礎設施等傳統領域的合作外,未來在汽車、鋼鐵、機械等傳統和核心制造業部門的產能合作將成為促進中國成熟產能走出去、提升南美洲國家產業結構的重要渠道。 中拉產能合作倡議提出之后,中國與拉美地區重點國家以交通基礎設施、電力、工業園區等重點領域為先頭兵,積極推進雙方合作,通過擴大裝備出口、承接工程以及并購等方式,取得了豐富的合作成果(表1)。

表1 中拉產能合作重點項目
(2)融資支持
融資瓶頸是實現互聯互通最突出的挑戰,金融橋梁是中拉產能合作的重要支撐。 據不完全統計,2000—2019 年,中國向拉美地區共提供了至少1 660 億美元的金融支持。 第一,中國通過雙邊聯合融資機制向巴西和委內瑞拉分別提供了150 億美元①2017 年5 月30 日,中巴擴大產能合作基金正式啟動,中國出資150 億美元,巴西出資50 億美元。和770 億美元②2016 年底,中國—委內瑞拉聯合融資基金規模為620 億美元。 2017—2025 年,中國可向委內瑞拉每年提供50 億美元的融資。 關于中委基金的滾動概況,詳見謝文澤:“中國—委內瑞拉雙邊關系發展70 年回顧與評價”,《拉丁美洲研究》,2019 年第5期,第26 頁。的金融資源。第二,中國的開發性金融機構通過中拉合作基金(中國進出口銀行,100 億美元)和中拉產能合作投資基金(國家開發銀行,300 億美元)③2019 年,國家外匯管理局中央外匯業務中心旗下的中拉產能合作基金和中非產能合作基金合并。向拉美國家提供了信貸支持。 第三,中國單方面對拉美的貸款承諾約為330 億美元,其中包括中國對拉美地區基礎設施專項貸款200 億美元,對拉美優惠貸款100 億美元,對加勒比地區優惠貸款30 億美元。 第四,中國開發性金融機構對拉美地區重點國家重點合作產業的專項貸款。 其中,《中國進出口銀行與巴西國家石油公司關于支持中巴海洋工程裝備產能合作的融資備忘錄》簽署后,中國進出口銀行將為巴西石油公司在中國采購海洋工程裝備以及為巴西石油公司向中國出口石油產品等提供10 億美元的信貸支持。④謝文澤:“‘一帶一路’視角的中國—南美鐵路合作”,《太平洋學報》,2016 年第10 期,第47 頁;謝文澤:“中國經濟中高速增長與中拉經貿合作”,《拉丁美洲研究》,2016 年第4 期,第42頁;趙本堂:“努力推動中拉關系在更高水平上向前發展”,《拉丁美洲研究》,2018 年第1 期,第1 頁。中國提供的政府間金融貸款超過了世界銀行、美洲開發銀行和CAF-拉丁美洲開發銀行的同期水平。⑤Margaret Myers and Kevin Gallagher, “Down But Not Out:Chinese Development Finance in LAC, 2017,” China-Latin America Report of the Dialogue, Inter-American Dialogue, March 2018.2019 年4 月22 日,國家開發銀行牽頭成立了中國與拉美之間的首個多邊金融合作機制——中拉開發性金融合作機制,拉美創始成員單位包括拉美對外貿易銀行、阿根廷投資與外貿銀行、厄瓜多爾國家開發銀行、墨西哥國家外貿銀行、秘魯開發金融公司、巴拿馬國民銀行、哥倫比亞國家發展金融公司共7 家拉美開發性金融機構。 該機制的建立,將進一步密切各機構之間的聯系,深化協同工作機制,以更緊密的金融合作推動中拉合作提質升級。⑥“國開行牽頭成立中拉開發性金融合作機制”,新華網,2019 年4 月22 日,http:/ /www.xinhuanet.com/ /money/2019-04/22/c_1124399367.htm。2019年11 月,北京建工集團承建的特立尼達和多巴哥鳳凰工業園簽署優惠貸款框架協議,這是中國和加勒比地區共建“一帶一路”首個落地項目,中國進出口銀行提供的資金起到關鍵作用。
基于新南南合作理論,中國具備了同拉美國家通過產能合作進行價值鏈雙循環的條件,但拉美各國資源稟賦和比較優勢各異,同中國開展產能合作的潛力存在差異,再加上特定的政治和經濟環境,對雙方開展產能合作形成一定阻力。
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有33 個獨立國家和10多個未獨立的地區,其在經濟總量、與中國貿易規模上存在較大差異。 本文以經濟總量和中國在拉的前十大貿易伙伴為基礎,剔除特殊國家,⑦巴拿馬作為世界區域貿易中心,在中拉貿易中的角色主要是轉口貿易,再加上其經濟體量較小,不納入樣本。 委內瑞拉和古巴是中國在拉美的重要貿易伙伴,但委內瑞拉當前遭遇經濟困境,風險加大;古巴則受數據可獲性影響而不在研究范圍內。選取阿根廷、巴西、智利、秘魯、墨西哥、哥倫比亞、烏拉圭和厄瓜多爾8 國為研究對象。這些國家無論在經濟總量還是與中國貿易額都占拉美地區的80%以上,代表性較強。
確定樣本國家后,本文從要素供給側、產品需求側和政治經濟環境三方面分析各國與中國產能合作的潛力。 要素供給側方面,基于新古典生產函數,從要素稟賦和技術水平兩方面比較各國與中國的合作基礎。 產品需求側方面,利用三個指標對中拉產能合作潛力進行測評。 首先,利用產業結構相似指數評估中國和樣本國家產業對接的基礎,指數值越高合作基礎越好。 其次,使用出口潛力值衡量中國對樣本國家在四類制成品上的出口潛力,潛力值越大產能合作空間越大。 最后,計算中國和樣本國家細分行業的比較優勢,指標數值越高產能合作潛力越大。 此外,通過分析拉美國家政治和經濟環境方面的關鍵指標,刻畫中國與其開展產能合作的風險。
根據新古典經濟學傳統生產函數,資本和勞動力是制約總產出最基本的投入要素,技術水平則是相同投入條件下產生收入差異的主要原因。 拉美國家固定資本形成率低、資金成本高;勞動力供給總量穩定,但素質低,尤其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勞動力比重較低。 除智利外,拉美主要國家的勞動力成本相對中國來說更加低廉。此外,拉美國家在整體創新能力、制造業能力以及出口技術水平構成上同中國存在較大差距。
(1)生產要素稟賦
首先,拉美國家自然資源十分豐富,自21世紀以來始終是中國大宗商品重要的供給來源地。 本文選取的樣本國,阿根廷的錳、鉛鋅、鈾儲量豐富;巴西是全球鐵礦儲量排名前列國家,鋁土、鎳、橡膠、石油和水能儲量豐富;智利和秘魯是全球銅礦主要出口國;墨西哥的石油和天然氣儲量也相當可觀。 另外,巴西、阿根廷、智利和烏拉圭等國家的農業資源非常豐富,盛產大豆、牛肉、紅酒及林木資源。
其次,拉美國家資金成本高導致資本形成率低,制約其進行大規模生產性投資的可能性。拉美長期靠負債發展,也曾為此付出過沉重代價。 全球大宗商品超級周期開啟后,得益于資源稟賦及貿易條件改善,拉美進入黃金增長期,固定資本形成率從2003 年的17.9%提高至2008 年的22.9%,成為1982 年拉美債務危機以來的最高值。①世界銀行數據庫,https:/ /data.worldbank.org.cn/,訪問時間:2019 年3 月31 日。全球金融危機使拉美經濟增長遇阻,固定資本形成率再次萎縮,2019 年只有18.05%,略高于2003 年。 資金成本高昂是拉美固定資本形成率較低的原因。 受負債發展模式、低儲蓄率、高通貨膨脹率等影響,拉美一直是全球利率較高的區域。 除厄瓜多爾外,其余國家的貸款利率自2013 年以來均保持在10%以上,資金成本高。 尤其是巴西、墨西哥和阿根廷貸款利率長期高企。 高利率使企業在當地的融資能力受限。 2009 年以來,中國固定資本形成率為45%左右,波動幅度較小,高于拉美地區平均水平。 中國的貸款利率自2016 年以來始終保持在4.35%,資金成本比拉美國家低。②同①。
再次,拉美地區人口規模相對可觀,勞動參與率穩定,但勞動力素質較低。 2000 年拉美地區總人口為5.27 億,2011 年突破6 億,2018 年為6.58 億。 地區勞動參與率自1990 年以來逐年提高,自2000 年起穩定在63%上下,2018 年為62.8%。 秘魯的勞動參與率最高(70%),其次是烏拉圭(64.1%)。 巴西、阿根廷和墨西哥三個地區性大國的勞動參與率低于拉美平均水平。制約拉美勞動力供給的主要因素是勞動力素質較低(參見圖1)。 2018 年,拉美國家受過高等教育的勞動參與率只有79.97%。 其中,勞動力素質最高的是秘魯和烏拉圭,阿根廷、哥倫比亞和墨西哥則低于拉美地區平均水平。 綜合比較勞動參與率和勞動力素質兩項指標,秘魯和烏拉圭的勞動力市場供給能力強,合作潛力較大,而墨西哥和阿根廷的勞動力供給能力弱,合作潛力小。
勞動力成本方面,中國的工資水平自2006年起經歷了持續10 年的迅速上漲,已達原有水平的三倍,其整體勞動力每小時收入已高于除智利外的任何拉美大國,且已達歐元區較弱成員國水平的70%左右。 具體到制造業部門,中國制造業的平均工資已于2016 年超過巴西和墨西哥等拉美上中等收入水平國家,并且正迅速趕上希臘和葡萄牙。 2005 年中國制造業工人小時工資只有1.2 美元,低于巴西、墨西哥和阿根廷三個拉美大國。 2016 年,中國的制造業小時工資上漲到3.6 美元,高于拉美地區眾多國家制造業工人的水平。③歐睿國際(Euromonitor International)的數據根據國際勞工組織(ILO)、歐盟統計局(Eurostat)和各國統計機構提供的信息匯編其數據,然后將其轉換為美元,并進行通脹調整。因此,無論是自然資源、資本還是勞動力,中拉產能合作均具備較大潛力。 資金供給有限及高成本限制了拉美地區的投資,而中國大量剩余的儲蓄可以在拉美地區形成資本,助推重點產業發展。 此外,生產率的提高使中國制造業工資快速上升,低端制造業成本增高。 這為中拉產能合作在勞動力供給方面提供了基礎,中國可以開始將勞動密集型和低技術制造業進行轉移。

圖1 拉美主要國家勞動力素質
(2)技術水平
技術水平是影響中拉產能合作供給潛力的關鍵因素之一。 拉美國家在整體創新能力、制造業能力以及出口技術水平構成上同中國存在較大差距,中拉產能合作的技術供給潛力大。
首先,拉美地區整體創新能力欠佳。 根據世界經濟論壇《2019 年全球競爭力報告》,拉美國家在全球141 個國家中表現較差。 選取產業集聚、研發(R&D)支出以及專利和商標申請等指標進行對比,大多數國家的大多數指標均弱于中國。根據表2 的數據,除墨西哥外其余國家產業集聚水平低下。 而在專利申請和商標申請方面,樣本國家的難度均大于中國。 拉美國家的R&D 支出明顯落后于中國,秘魯的表現最差。 值得注意的是,根據《2017—2018 年全球競爭力報告》,巴西、智利、墨西哥、烏拉圭和秘魯等國在FDI 技術轉移方面與中國能力相當,甚至比中國排名靠前。 這也反映出這些國家在吸收FDI 上較強的學習能力,為中拉產能合作提供了突破口。

表2 中國和拉美主要國家整體創新能力全球排名
其次,拉美國家的制造業能力與中國存在較大差距,出口技術密集度低。 制造業人均增加值高意味著該國的產業發展較為成熟,而制造業增加值在國內生產總值(GDP)中的比重則反映一國的工業化程度。 制造業出口占總出口的比重以及高新技術出口占制造業出口的比重還能反映一國更注重出口還是偏重于內需。 拉美國家經歷了長達50 年的進口替代工業化戰略后建立了較為完善的工業體系,但由于制造業轉型升級緩慢,再加上經濟全球化及大宗商品需求帶來的“吸引力”,多數拉美國家在人均收入尚未達到一定規模就發生“去工業化”,導致其工業競爭力差。 根據拉美國家的制造業能力指標(參見表3),拉美2018 年人均制造業增加值為1 178 美元,與中國的2 874 美元差距較大,制造業整體能力偏弱。 只有墨西哥、烏拉圭、阿根廷和智利的人均制造業增加值高于地區平均水平。 2018 年拉美制造業增加值占GDP 比重的平均值為12.84%,不到中國的一半,墨西哥在這一指標上表現較好。 拉美各國在制造業出口和高新技術出口比重上同中國差距較大。 綜合四項制造業能力指標,除墨西哥外,拉美其他國家的制造業及高新技術產品的出口能力均較弱。

表3 拉美國家制造業能力(美元,%)
本文使用產業結構相似系數(S)、出口潛力值(TP)和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RCA)三個指標從整體到部門分析中國和拉美主要國家之間產能合作的潛力。 首先運用產業結構相似系數分析整體產業發展匹配度;其次利用出口潛力值估算制成品商品貿易潛力;最后通過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衡量具體制成品部門的出口競爭優勢。 3 個指標相互結合,從整體到部門反映中國和拉美國家產能合作潛力。
(1)產業結構相似系數
各國產業結構差異為國際產能合作創造了空間,而相似的產業結構有利于雙方合作。①張理娟等:“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產業轉移研究”,《世界經濟研究》,2016 年第6 期,第82 頁。與中國產業結構相似度高的拉美國家可通過加強產業聯系實現內部縱向專業化分工和產業內貿易。一般來講,產業結構越相似產業承接基礎越好,產能合作潛力越大。 產業結構相似系數(Sab)由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UNIDO)提出,指標構建如下:

其中,saj和sbj分別表示國家a 和國家b 總產值中j 行業產值所占份額,n 是產業中的行業數。本文用三次產業產值所占份額代替j 行業產值所占的份額衡量產業結構相似度。②根據世界銀行的統計,第二產業與國際標準工業分類法(ISIC)第10~45 項相對應,含制造業在內。 其中包括采礦業、制造業、建筑業、電力、水和天然氣行業中的增加值。所選樣本國家與中國的三次產業結構相似系數集中于0.92 ~1.00 之間,其中,作為整體的拉美地區與中國的產業結構相似度為0.956,而厄瓜多爾(0.992)、秘魯(0.986)、哥倫比亞(0.984) 和智利(0.981)四國與中國的產業結構相似度較高。
(2)出口潛力值
由于無法直接衡量中拉之間的產能合作規模,根據第二份《中國對拉美和加勒比政策文件》,產業投資、能源資源合作和制造業合作均涉及產能合作范疇,再加上拉美國家普遍進入新一輪“去制造業化”階段,制造業水平低使其在制成品上的進口增加,因此可利用貿易數據衡量雙方產能合作潛力。③趙東麒、桑百川:“‘一帶一路’倡議下的國際產能合作——基于產業國際競爭力的實證分析”,《國際貿易問題》,2016年第10 期,第3-14 頁。本文基于克里斯汀·黑爾默斯(Christian Helmers)、讓-米歇爾·帕塞爾斯(Jean-Michel Pasteels)④Christian Helmers and Jean-Michel Pasteels,“Assessing Bilateral Trade Potential at the Commodity Level: An Operational Approach,” ITC Working Paper, 2006.以及賽義達·巴諾(Sayeeda Bano)提出的方法,結合中拉貿易統計特點構建顯示性貿易潛力指數估算商品貿易潛力。 一般而言,中國和樣本國家之間的貿易潛力可以將中國某種商品的出口總額與樣本國家該類商品的進口總額相比較,取較小值,減去現有中國對其出口額,差額則為未來雙方在該類商品上的貿易潛力。 對于拉美國家而言,由于中拉雙方在統計方法、原產地規則和統計渠道等方面存在差別,雙邊貿易統計結果差異大且超出了可解釋的正常范圍。①吳國平、岳云霞:“中國與墨西哥雙邊貿易的發展趨勢及其面臨的主要問題”,《拉丁美洲研究》,2012 年第5 期,第3-11 頁。為克服這一問題,本文用樣本國家從中國進口和中國對樣本國家出口值的較大值取代原指標中的第二項,能更為真實地體現中拉貿易潛力。 此外,與引力模型等傳統貿易潛力估算方法相比,這一方法還可有效規避關鍵影響因素的制約,提高穩健性。②Sayeeda Bano, Yoshiaki Takahashi and Frank Scrimgeour,“ASEAN-New Zealand Trade Relations and Trade Potential: Evidence and Analysis,” Journal of Economic Integration, Vol. 28, No. 1,2013, pp. 144-182.具體指標構建如下:

其中,TPi是中國和樣本國家在i 商品上的貿易潛力,SEi是中國i 商品的出口總額,MIi是樣本國家i 商品的進口總額,ITi 是當前樣本國家從中國進口i 商品的總額。 ETi是當前中國對樣本國家i 商品的出口總額。 根據聯合國商品貿易統計數據按照SITC 第三版分類標準,拉美國家在產能合作中對中國的產品需求集中在其中的5~8類商品,即化學品和相關制品(SITC5)、根據原材料種類劃分的制成品(SITC6)、機械以及運輸設備(SITC7)、雜項制品(SITC8)。 其中SITC5 和SITC7 屬于資本或技術密集型制成品,SITC6 和SITC8 則屬于勞動密集型制成品。 經計算(參見表4),無論是拉美地區還是具體國家,中國對其資本或技術密集型制成品出口潛力均大于勞動密集型制成品,墨西哥、巴西和阿根廷合作潛力最大。

表4 中國對拉美國家制成品出口潛力值(億美元)
(3)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
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Revealed Comparative Advantage,簡稱RCA)最早由巴拉薩(Balassa)在1965 年提出,計算某個國家在某種商品出口相對于世界出口的比較優勢,體現該國的貿易專業化程度,可衡量產業國際競爭力。 基于這一指標,本文構建雙邊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標,通過相對RCA 值衡量一國在某種商品上相對于另一國的比較優勢。③于津平:“中國與東亞主要國家和地區間的比較優勢與貿易互補性”,《世界經濟》,2003 年第5 期,第33 頁。具體指標構建如下:

其中,Xabj是中國對樣本b 國出口j 商品總額,Xab是中國對樣本b 國出口總額,Xawj是中國對世界出口j 商品總額,Xaw是中國對世界出口總額。 RCA 值越大表示雙方合作潛力越大。RCA>1 表示中國j 產品對b 國有顯示性比較優勢,RCA>2.5 表示合作潛力大,1.25<RCA<2.5表示合作潛力中等。 本文前一部分計算出口潛力值時,基于SITC 一位編碼量化了中國和樣本國家在制成品方面的貿易潛力,這里再次進行細分,使用HS 兩位編碼將貿易商品分為16 個種類。 其中,厄瓜多爾有8 類產品同中國的合作潛力在中等以上,巴西、哥倫比亞、秘魯和烏拉圭均有7 類,而阿根廷、智利和墨西哥則有6類。 具體產業方面,毛皮制品、紡織原料及其制品和鞋靴制品是中國與拉美國家開展產能合作潛力值超過2.5 國家數量最多的三類產品,均屬勞動密集型產業。 除運輸設備外,中國與樣本國家在其余制造業產品上的合作均具備一定潛力(參見表5)。

表5 中國與拉美國家具體產品比較優勢(RCA 值)
制度是指具有外部強制性的正式行為規則,包括憲法、法律、規定、條例、章程、政策等,是限制中拉產能合作潛力的重要因素。 根據世界經濟論壇“全球競爭力”指標(參見表6),選取司法獨立、政府管制、政策透明和腐敗4 項政治環境指標以及通貨膨脹、債務這兩個經濟環境指標分析潛在風險。 其中,智利和烏拉圭政治經濟環境較為優越,尤其是獨立的司法系統和較低的腐敗發生率為中國和其產能合作提供了保證。 其余國家政治制度環境均不理想,將成為未來中拉產能合作最大的風險點及制度性障礙。 例如,多個拉美國家有強制國有化的歷史案例。 受經濟民族主義思潮的影響,政府強行將自然資源等收歸國有,這將打亂外國投資計劃,影響對未來的投資和經濟增長前景。 對于中拉產能合作來說,如何在具體操作中規避制度風險是將中拉產能合作潛力擴大的必要前提。

表6 拉美主要國家制度指標全球排名
可見,拉美不同國家在不同產業上和中國進行產能合作的潛力不同,面臨的風險也不一樣。 產能合作要求中國的產業優勢和資金優勢與對象國的需求相結合,以提高其自主生產和發展能力。 綜合不同國家在要素供給側的指標和產業結構相似指數,可以確定不同市場導向的優先合作國,接著以出口潛力值和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進行細分,則可對不同產業同中國進行產能合作的潛力進行區分。 最后,根據各國政治經濟環境指標,列出中國同不同國家進行產能合作時需要特別注意的風險點。

表7 不同國家同中國進行產能合作的潛力和風險
本文在發展經濟學新發展觀理論下對“一帶一路”建設背景下的中拉產能合作進行了理論和實證分析,認為這是全球價值雙循環背景下南南合作新范式,在中國和拉美國家之間形成一個新的經濟循環。 中國通過貿易和投融資兩種形式將成熟的制造業生產能力轉移到拉美地區,幫助拉美國家建立更加完整的工業體系,提高其加工和制造能力,帶動這些國家的產業升級和經濟發展。 由于拉美國家在資源稟賦和技術水平等方面特點迥異,產業結構基礎不同,各國與中國在產能合作上的潛力存在差異,這就需要對國別和產業合作進行分類,主要結論如下。
第一,墨西哥、巴西和阿根廷等地區大國可作為中拉產能合作的重點國家。 綜合各項指標,墨西哥、巴西和阿根廷產業基礎好、制造業發展水平較高,再加上生產要素稟賦水平高以及具備一定的技術水平,能夠更好地同中國進行產能合作。
第二,需要對不同國家不同產業的產能合作進行區分。 根據實證結果,巴西、秘魯、烏拉圭等國的資源稟賦更加符合中國的需求,且同中國的貿易具有相對比較優勢,向中國出口的潛力較大,尤其是礦產資源勘探開發及加工冶煉、油氣產品勘探開發等資源密集型產業以及鞋靴等輕工業,可重點開發以中國市場為導向的合作內容;智利、秘魯、厄瓜多爾、烏拉圭和哥倫比亞等國同中國的產業結構相似度高,國內機械電氣設備、信息技術等資本和技術密集型制造業進口需求大,可成為以拉美國家本土市場為導向的重點合作國。
第三,投資是擴大中拉產能合作規模最重要的方式。 中國在“1+3+6”務實合作框架下確立了中拉貿易投資兩個十年目標。 以2015 年為起點,力爭10 年內雙方貿易額達到5 000 億美元,雙方投資存量達到至少2 500 億美元。 相較于貿易目標,投資目標更易實現。 目前,中國企業在拉美85%左右的投資集中在能源和礦產等領域,制造業合作相對滯后。 隨著中拉產能合作的逐步擴大以及拉美各國在FDI 技術轉移方面較強的吸收能力,投資將成為擴大中拉產能合作最重要的方式,投資形式也將實現多元化。
拉丁美洲是中國海外投資較晚開發的地區,進入拉美的中國企業尚未經歷一個完整經濟波動周期對市場的考驗,對拉美各國的投資環境,特別是當地環保、勞工、社區、商業規則情況了解程度不夠深,無法有效應對和處理相關問題。 因此,“一帶一路”建設背景下的中拉產能合作盡管前景廣闊,還需注意各種風險。 基于本文的研究結論,提出如下政策建議:一是與更多拉美國家簽署政府間合作協議,使中拉產能合作上升至國家發展戰略層面,確保政府換屆和政黨輪流執政不影響合作大方向。 二是確立中拉產能合作的重點國家,以點帶面。 在中國與拉美大國尚未簽署政府間產能合作協議情況下,中國可先選取巴西、墨西哥和阿根廷等地區大國的代表性項目進行合作,通過項目帶動整體,通過重點國家帶動整個拉美地區。 三是需重點關注匯率風險。 國家層面應建立拉美國家貨幣風險預警機制,及時向企業發出預警信號,企業層面則應該采取有效的金融衍生品工具,對沖風險。 四是要對合作對象國的營商環境有所把握。 大部分拉美國家宏觀經濟波動大、稅收制度復雜、勞工保護條例僵化、政府腐敗程度較重,這種相對復雜的營商環境提高了企業的潛在經營成本,這就需要企業提前做足功課。 中國可以通過與有關拉美國家簽訂投資保護、避免雙重征稅等協定,幫助企業投資拉美創造良好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