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1911年荷蘭代爾夫特藍瓷波爾斯酒瓶的再認識

趙雷軍　劉海濤

摘 要：收藏、保管、研究館藏文物是博物館的主要功能，也是博物館工作人員的職責所在。每一件收藏的文物都需要我們不斷深入挖掘其蘊含的歷史、文化，并將之整理展示出來，使有心參觀者能偶有所觸，我們的努力便不會白付。但這一過程有可能是復雜而漫長的，這便要有“板凳甘坐十年冷”的定力了。

關鍵詞：疑問;線索;查證;來歷

1 疑問

在文物工作中，我們接觸到一件器物。該器物（圖1、圖2）通高20.5厘米，青花白釉，花草紋，器形類似西亞地區馬上帶的金屬扁壺，口流處微殘。這件瓷壺最早于20世紀七八十年代被老一輩文物工作者征集入館，當時被稱為青花瓷方壺，后來在20世紀90年代清理認定登記時記錄為長方形茶花壺。在接觸照片和實物后，很明顯感覺到這是依據器物形狀、質地、紋飾給出的初步定名。若是按照通常文物定名方法，至少還缺少制作年代、瓷器窯口兩項重要因素。

首先，此件文物一上手便知其器形肯定與酒有關，稱酒壺或許更貼切些。普通水壺顯然沒必要做得如此復雜，并打上明顯的商標紋飾。從整體造型質地看，若說其精致，顯然還達不到，應當是酒類商品盛器。

其次，其花草紋飾明顯是西亞、歐洲風格特色。其釉色明顯不同于當地常見的博山窯等各類青花瓷商品，也不像景德鎮等地的外銷瓷。因此暫時難以用國內已知的器物來比對窯口來源，難以確定其確切年代。而且其獨特的花體字母符號也難以辨認，更不解其意。當時人們也在互聯網早期的網站上搜索過，但沒有得到更多有效信息，僅僅知道ANNO 是英語“紀元”的意思，“ANNO 1575”是西方年份，現代公歷是1575年。與此相對應的是我國明朝時期，顯然并不是該瓷器的制作年代，只是個商業標記。類似于我們現在經常見到的“國窖 1573”一樣。

最后，再結合其上下部完全西方化的款式，整體看就是個有商標的酒壺，因此初步判斷此件文物應該是西方或西亞出產的酒類促銷酒壺。

2 線索

在2012年啟動的第一次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中，我們對文物進行普查統計時再次注意到此件器物。這次將上面易辨識的字母“TLOOTSJE”輸入互聯網的網站上進行查詢，首次獲得準確的信息，確認是荷蘭波爾斯（Bols）酒廠產品的標識。“TLOOTSJE”指的是波爾斯酒廠最早的木質棚屋廠區，而“ANNO 1575”就是該酒廠最早開辦的時間。因此，木屋上面的花體字母組合代表“Bols”，即波爾斯。波爾斯（Bols）至今仍是世界著名的酒類品牌，波爾斯公司也是荷蘭最古老的企業之一。1575年，波爾斯（Bols）家族在荷蘭阿姆斯特丹開辦了釀造烈性甜酒的“TLOOTSJE”酒廠。

為了獲得更多信息，我們曾與波爾斯品牌在上海的銷售代表處進行了電話咨詢，還與荷蘭大使館進行了郵件聯系，并關注國內酒瓶收藏的貼吧、QQ群等，但都沒有得到進一步的信息。因此在編寫第一次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資料時，參照網上的有限信息將該器物更名為荷蘭波士力嬌酒壺。由于信息有限，瓷器本身窯口無法確定，準確年代仍未定。但結合當地近代歷史脈絡和社會關系，這種荷蘭洋酒很可能是由傳教士帶到當地的，其年代上限不早于傳教士大規模進入的時間，年代下限不晚于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

3 查證

近幾年來，隨著當地博物館建設的快速推動，對館藏文物的征集和研究也進入一個新的階段，確定館藏文物的數量和精準信息以保證展陳的需要成為當前一項重要工作。通過了解，我們找到了一位在當地文物系統工作且有歐洲留學經歷的同行張翔，通過與其交流，也引起了他對這件器物的興趣，這為利用外文資料進一步查證瓷器的來源提供了新的機遇。

通過我們提供的前期資料和文物照片，他在網上找到了該公司的信息，還查詢到國外學者對該類瓷器窯口的專業論文，具體見網頁截圖（圖3）。

該網頁截圖里信息的中文翻譯為：

代爾夫特PROCELEYNE FLES藍瓷LUCAS BOLS杜松子酒酒瓶，1911年，尺寸：高21厘米，瓶身標有“'TLOOTSJE”“ANNO 1575”圖案和“L-B”的首字母縮寫。除了手柄的修復外，該酒瓶保存完好。LUCAS BOLS公司的歷史：始建于1575年，活躍至今的荷蘭最古老的釀酒廠，我們為之感到自豪！簡要描述該公司幾個世紀的歷史：1575年，Bols家族來到阿姆斯特丹，在這里開辦蒸餾酒廠“t Lootsje”，它將成為世界上最古老的釀酒廠的起點。1652年，Bols釀酒廠迅速發展，原來的“Lootsje”木棚被石頭建筑所取代，但是名字“Lootsje”被保存下來。Lucas Bols于1652年出生，生活在黃金時代，他設法使Bols成為國際品牌，并大大擴展了烈性甜酒的種類范圍。荷蘭東印度公司（VOC）的藥草和香料在這一發展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而Lucas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主要股東。1664年Lucas Bols開始生產第一代荷蘭式杜松子酒，在當時成為一種非常普遍的飲料。經過多年的繁榮，Bols家族的最后一位男性成員在1816年去世。在Lucas Bols這個名字始終保留的條件下，該公司被出售。新的公司所有者獲得了美妙的遺產：250種手寫的原創Bols配方。1850年Lucas Bols公司征服了世界。許多國家開始熟悉Bols的荷蘭式杜松子酒和烈性甜酒，該公司被出售給了Moltzer家族，該家族在Bols產品的大規模出口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1954年，最后一位Moltzers家族成員離開了董事會，Bols釀酒廠成了一家在證券交易所上市的公司。由于無法在阿姆斯特丹進一步發展，Lucas Bols公司于1969年搬到了Nieuw Vennep。1997年在與Koninklijke Wessanen公司短暫結合之后，Lucas Bols公司搬到了Zoetermeer。同時，該系列包括了許多知名品牌：從Bols、Bokma、Hartevelt和Coebergh到Pisang Ambon、Goldstrike、Hoppe和Henkes。2000年，Lucas Bols公司被Rémy Cointreau集團接管。今天，Lucas Bols公司回到荷蘭人手中，它在2006年4月回到了阿姆斯特丹。該公司在2006年通過管理層和荷蘭銀行（ABN AMRO Capital）的買斷成為獨立公司。Rémy Cointreau集團董事會前成員，現任Lucas Bols公司首席執行官Huub van Doorne，讓最古老的釀酒廠回到了它的發源地—阿姆斯特丹。Lucas Bols公司在110多個國家以烈性甜酒、杜松子酒、荷蘭式杜松子酒和伏特加酒聞名。Lucas Bols公司擁有世界上最大的雞尾酒數據庫，其中包括18000個線上配方。現有的60種經典雞尾酒大多數都是用Bols配方制成的。Lucas Bols公司是國際調酒師協會（International Bartender Association）的聯合創始人，也是Bols調酒學院的創始人。簡而言之，1575年的“Lootsje”酒廠經歷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發展過程，而沒有降低其傳統的高質量標準。基于超過400年的經驗，并使用先進的蒸餾技術，Lucas Bols公司的蒸餾專家可以確保配方和產品的質量穩定，并不斷開發新的風味。

通過網站資料顯示，我們可以判定前期的工作和推斷還是基本正確的。此外，瓷器的窯口也明確了，是西方著名瓷器生產地—代爾夫特藍瓷。而近些年來國內學者對此的研究已經很多了，并且對此類酒瓶的款識標志和具體年代也有準確的判斷。在此就不再贅述，本件瓷器的確切年代為1911年。

4 從何而來——與教會的關系

收回思緒，再來審視這只酒瓶，一件西方經典的酒瓶如何流落到東方，而且還是當時較偏遠的城市—濱州。在1911年的濱州，最有可能將此物從西方帶來的便是來當地的西方洋人傳教士。這里存在兩股傳教勢力，即傳統的天主教和基督新教。天主教以蒲臺縣（已撤銷，現屬濱城區范圍）東南的高廟李天主教堂和濱州城北的秦董姜天主教堂為中心;基督教以北鎮街南的鴻文教堂為中心。天主教約在18世紀初由河北傳入蒲臺縣，并在高廟李附近逐漸傳播;19世紀末傳入黃河以北的濱州。

基督教的傳入較晚，在煙臺開埠后，逐步有組織傳播。美國基督教長老會進入早，影響煙臺周邊區域。后來的英國浸禮會被迫進入山東內地進行傳教，著名的傳教士是李提摩太。1903年傳教士趙誠、聶德華被派至濱州，逐步建立以北鎮（現濱州城區）為中心的英國浸禮會北鎮教區。

今天，天主教的兩處老教堂仍在，基督教的老教堂已經消失，但也在新地址重建。正如這件“1911年荷蘭代爾夫特藍瓷波爾斯酒瓶”的經歷一樣，美酒早已享用，存留的古舊軀體流傳至今，既提醒今人不要忘記過往，需要有人去記錄、收藏、發掘歷史，又提醒人們要遵循今世之規則，走進當下，運用各種現代技術，以全新的面貌展現于前。

就是這么一個酒瓶，100多年前跨越時空，一頭牽著中國，一頭連著歐洲，架起中歐互聯互通的海上絲綢通道，是中歐海上絲綢之路的歷史見證。想到今天國家提出的“一帶一路”偉大倡議，尤其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為中歐風雨同舟，再次攜手筑夢海上絲綢之路開啟了偉大的歷史機遇。

參考文獻

[1]宋軍.試論近代荷蘭代爾夫特窯的工藝特點及其影響[D].保定：河北大學，2016.

[2]趙偉斌.濱城文史集粹[M].香港：中國文化出版社，2006.